高悦行:他有说什么?
药奴:他什么也没说。
高悦行失落了些许,啊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想开了,问:他现在过得好吗?
药奴说:好。
高悦行恨不能事无巨细地追问:怎么个好法?
药奴笑了:他恃宠而骄、闹市纵马都没人敢说他半个不字,泼天的富贵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关键模样出落的俊秀,只骑马在街上溜达一圈,就有无数姑娘递手绢呢。
高悦行追问到底,给自己讨了一身的不自在。
到了萱草堂。
药奴抱着人翻身下马,道:不逗你了,他让我带回了一样东西。
高悦行:什么?
药奴从怀里摸出一个丝帕,一层层揭开,里面是一只白玉小马。
高悦行瞬间想到玉马的来由。
他们初遇那年冬天,李弗襄刚踏出小南阁没几天。
那是冬天里难得的晴日。
但还是冷的,即使有太阳,也是惨白的日光。
他在看山海经。
她坐到他身边,问他喜不喜欢骑马。
一对白玉小马还是郑家送去的。
玲珑剔透,漂亮极了。
李弗襄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是先点头,再摇头。
他们约定来年春要去御马司选两匹小马。
可惜,高悦行离了京,两匹小马都留在了宫里。
那一对白玉小马,一直摆在李弗襄寝宫最显眼的地方。
这次,李弗襄拆了对,让药奴带了其中一只给她。
高悦行仔细把小玉马收好,强颜一笑,说: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会骑着小马去见他的。
此去四年。
山中时日长。
景乐十八年初春,狐胡死灰复燃,再次劫掠大旭朝边境百姓。
郑云戟领命奔赴西境,半月后,战报传回京,狐胡几年的时间,吞并了周围一些小国,又联合了一些不安分的游牧部落,实力不可小觑,正对大旭朝虎视眈眈。
皇帝感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呐。
郑千业再次领兵挂帅。
皇帝的意思,当然是彻底斩草除根。
郑千业这次出征,不仅带上了自己两个刚成年的孙子,还捎上了一位皇子。
皇帝最宝贵的皇五子,李弗襄。
李弗襄能懂什么呢,开蒙晚,身体又不大好,骑射技艺稀疏,平常不仅不勤练,还特别喜欢偷懒。
皇帝让他跟着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让他蹭点功名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所有的荣耀都是将士们用血用命换来的。
可突兀地插进来一个皇子,镇日里游手好闲,身娇肉贵,到了战场,还指不定怎么拖后腿呢,他们堂堂男子汉,一身铁骨的荣耀却要白白分给他一份,大家嘴上都不说,背后谁不暗暗啐一口不是东西。
李弗襄对军里铺天盖地不加掩饰的敌意,毫不在乎。
皇帝让他去,他就去,令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好像是个什么参将。
去之前,他还故意收拾了一整车的行李,在行军队伍里,极其招摇,更惹人厌了。
行军路上。
郑彦几次回头看那车,凑到郑千业耳边:爷爷。
郑千业:叫大帅。
郑彦改口:大帅,我小表弟
别说他头大,郑千业头更大,不等他说完,便叹了口气:别管,随他去吧。
李弗襄骑马总是掉队,随侍强忍着不耐烦,建议他去车里,他还拒绝了。
他才不傻呢,这样的长途奔袭,车里还不得把他给颠吐了。
第41章
李弗襄是被编进了总兵蓟维的部下里。
蓟维是跟了郑千业二十多年的老兵, 出发前,他思来想去几天几夜,都没能琢磨明白郑千业的意思。
郑千业治兵向来不讲情面, 哪怕是自己的亲儿亲孙,上了战场,也一切按规矩处置,一份军功一份血汗, 有本事自己去挣, 没本事麻利退位让贤。
但这一次, 皇帝把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皇子硬塞进军中, 郑千业不仅没说什么,而且还亲自给他安排了去处。
蓟维年纪大了, 由于他心思缜密, 行军打仗经验老道, 所以军中才一再挽留, 不肯让他解甲归田。此次出征,他部下的兵,论资质只能算中等,且多年轻缺少磨炼,估摸着不是送上最前线的。
蓟维直觉,郑千业把李弗襄安排给他, 是想让他多加照应。
可他又总觉不确定, 郑大帅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为人啊。
出发前,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在见到李弗襄第一眼之后, 忽然如拨云见雾般明白了。
大军星夜兼程, 入夜之后便就地扎营。
到了休息的时候, 李弗襄的车便派上了用场。
其他人都露天将就,他偏要往车里爬,暖和又避风,一应寝具俱全,可保他舒舒服服睡到天亮。同行的士兵眼睛都看直了,有脾气暴躁的,叉腰冲马车大声啐道:什么玩意儿,春游呢,老子活了二十几年,头一回见到这样的
郑千业到的时候,正好也听见了这一句话,这些小兵们见到大帅,瞬间有些无措。郑千业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掀帘钻进了李弗襄的车里。
李弗襄从被卷里拱出一个脑袋。
郑千业见他裹得严严实实,帮他把脑袋往外抻了抻:小东西,挺知道照顾自己。
李弗襄:大帅。
都快十七岁了,他依旧还是一副清秀稚嫩的模样。
郑千业摸了摸他的头:夸你呢,身体是本钱,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生病怕不怕?
李弗襄哪里有半分怕的样子,摇头说不。
郑千业: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是缠着外公给你讲故事,等了这些年,终于等着机会,让你真刀真枪长长见识。
李弗襄在长大一些后,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总缠着郑千业了,因为他学会了自己去查翻那些尘封的军报。
只要他开口,皇帝没有不给的。
郑千业:他们都觉得你这辈子是废了,但是我不认同,你的资质很好,比我见过的许多孩子都要好,包括我们家那三个混小子。好孩子,你将来会成为一个非常耀眼的小将军,外公等着那一天。
明珠蒙尘终有时,李弗襄的刻意藏拙瞒不过他一双洞穿世事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他一直在期待着李弗襄长大。
郑千业说了两句就下车了,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闲着没事来溜达一圈。
但是大家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郑千业这是护着那位小殿下呢,郑将帅在军里混了半辈子,岂能不知道那些排挤人的手段。
蓟维走来,当着众人的面,故意问道:大帅,您好歹给兄弟一句话呗,咱车上那位主儿,到底该如何安置啊?
郑千业说:该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只要不捣乱,随他去,京中荣华富贵虽享不尽,但身为皇室子孙,也该让他见识见识军中疾苦。告诉诸位兄弟,我说的,一份军功,一份血汗,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大家心中不必有顾忌,上了战场敞开杀就是了!
郑千业亲口说的话,才是定心丸。
蓟维营里古古怪怪的氛围终于散去一些,尽管那辆车杵在营地中,还是格外扎眼。
士兵们架起了锅灶,煮了汤菜,烤了干粮,还十分宽宏大量地给他的车上送了一份。
李弗襄道了谢,作为回礼,给送饭的士兵塞了一篮梨子。
士兵们围着火堆,聊来聊去,话题总是绕不开李弗襄。
毕竟他来得最新鲜。
你们发现没有啊,郑帅对他似乎非同寻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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