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襄回答:不知道,不重要。
高悦行转头望着他:锦衣卫是不是已经去查书房了?
李弗襄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敷衍了一声:是。
他安分地歪在自己的位置上,几缕头发顺着颊边散下来,高悦行忍不住伸手替他拂开,问:你怎么了?
李弗襄目光与她对上,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后,问: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高悦行意识到他的意思,一时语塞。
李弗襄又往她跟前凑:你再吹我一下?
高悦行心知要坏,这颗榆木疙瘩今天不会就因为她开窍了吧。高悦行一手抵着他的脑门,把人推得远远的,嗔了一句:别闹了。
李弗襄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为什么?
他最敏感的地方就在那里,平日里别说吹了,高悦行碰都碰不得。
但是现在的李弗襄自己都还不知道。
高悦行灵机一动:不然你回去问你爹吧。
李弗襄:什么?
他直觉高悦行出的不是正经主意。
但高悦行却振振有词:毕竟男女有别的呢,寻常人的家里,内外都分得很开,女儿家由母亲在内宅教养,男儿则由父亲督导在外读书闯荡。她手指一点李弗襄的心口,说:你若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困惑,问我多半是没有用的。
李弗襄让她给绕进去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说的似乎有道理。
高悦行掩面喝了口茶,不知他回宫后,真问出口,皇上会是怎样的反应。
皇上不想让他太早便通晓那回事,怕他年轻受不住伤了根本,一旦皇上发现了他这方面的苗头,他们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也好。
高悦行心想,照这样发展下去,她已经渐渐有点招架不住了。
她管不住,就想办法让皇上去管吧。
陈静沉转身引着高景打算进门,停在门前,又磨蹭了一会儿。
他沉吟:到时候递上去的折子?
高景:自然如实写。
陈静沉:那是自然的,必定是自然的
高景任由他在门外拖延时间。
天还未黑,面对即将入彀的猎物,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他的不作为、不催促,让陈静沉有了得寸进尺的底气。
楼上,李弗襄和高悦行已经嬉闹过一回了,转头却见他们扔在门槛外徘徊。
再填一壶茶,小二哥知情知趣地加了几盘茶点。
贵人们干坐了半日,不能总喝茶啊,也该饿了吧。
高悦行用新蒸的云片糕堵住了李弗襄的嘴,让他稍微消停点,别再没完没了地问。
李弗襄一口糕点嚼了两口,尚未完全咽下去。
陈府内,陈二小姐急奔了出来,见到门口陈静沉的身影,一边跑一边喊:父亲
她尖利的声音令所有人耳内都是一紧。
陈静沉慌忙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稳住声线:怎、怎么了?
陈二小姐的眼睛里全是慌乱,一声声地喘匀了气,怔怔地开口:父亲里面,锦衣卫
锦衣卫到了,昭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陈静沉豁然转头:高景!你敢阴我!
高景袖手,无辜地退开两步。
陈大人慎言,谁要阴你啊?
忽然插进来的声音,令陈静沉心头一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李弗襄在夜色将沉未沉之时,独自一人,毫无声息地立在他陈府的门口,目光先是端详着那两只肃穆的石狮子,继而又打量着门头上那乌沉沉的陈府二字。
陈静沉:襄王殿下?
李弗襄的腰后佩着他的那把神舞,手腕上挂着明黄色的珞子,上头拴着一直白玉小方印,被他放在手里摩挲舞弄。
他的出现,像是结束了这场闹剧,又像是一切风波才刚刚开始。
高景距离他更近些,侧头一撇,目光顿时凝住了。
他们这位襄王殿下的颊侧,竟然沾了一点糕点屑。
高景抬头望向对面聚仙楼的雅座。
有一方窗户上的竹帘垂着,安静地被风轻轻拂动。
高景皱眉,在李弗襄朝他望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抬起手,在自己颊边的位置上一抹。
他以为李弗襄能意会到。
李弗襄也真如他所愿,领悟了他的意思。
只见李弗襄面不改色的抬起一只手,将手中带出来的另半块云片糕,从容优雅地塞进嘴里,再用小指背面,顺手一抹。
脸上是干干净净了,嘴里却一鼓一鼓的。
高景:
一想到将来要把女儿许给这个家伙,心里就觉得犯梗。
陈静沉没那个心思注意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锦衣卫从他的府中走出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亲临,手中拖着一沓厚厚的书信,一手扶刀,目不斜视地走到李弗襄的跟前,道:书信搜到了,请殿下过目。
李弗襄细嚼慢咽地吞下糕点,展开最上方的信,草草扫了一眼。
陈静沉已经扶着门槛,瘫软在地。
李弗襄抬手,微微松开掌心,那方白玉小印垂了下来:锦衣卫听旨,吏部侍郎陈静沉谋逆不轨,证据确凿,着锦衣卫按律执法。
奚衡一转身。
锦衣卫踏过门槛的时候,顺手将陈静沉从地上薅了起来,直接押走。
陈府要封,家眷一律先软禁于府内,听候陛下的处置。
陈二小姐目睹了这一切,想要追着父亲的身影去,却被锦衣卫冷漠地架住,又扔了回去。
好戏散场。
又听一声锣响。
高悦行这次看清了来处,是李弗襄用自己的神舞,敲了一下聚仙楼摆在门外用以每日施粥的那口铜锅。
眼见外面的人快要散干净了,高悦行才露面。
偌大的一个陈府,顷刻间便落寞了,锦衣卫扶刀进进出出,很快,门上就会贴上封条。
车夫赶车去了。
高悦行转身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高小姐。
高悦行又回过身,门内的陈二小姐正望着她。
她出不去陈府那个门了。
高悦行便上前了几步,停在门边上:你叫我?有话要说?
陈二小姐:我父亲不傻,他岂会放着安稳的高官厚禄不做,而去干那谋反掉脑袋的勾当他是被逼的。
高悦行怜悯地看着她: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
陈二小姐说:我知道,现在和谁说都没用了,但是也只有你会听我说了。
高悦行:我可以听一听,如果你觉得说出来能好受些的话。
陈二小姐在门槛处跪坐了下来,路过的锦衣卫在她身边停了一下,但看到站在高悦行身后不远处的李弗襄摆了下手,于是便低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