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襄没什么所谓道:那不是还有野心么,只要不是无欲无求,总有能戳中他痛处的地方。
高悦行踱了几步走到窗前,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到:对了,汝子蔺他还有个妹妹呢。
京城的腊月灯会上,第一次见到那兄妹俩,高悦行总觉得那是个重情义的男人。
清晨天将亮未亮时分,松酿上楼敲门。
高悦行作为一个凭空出现的女人,一旦露面,必会因此各处的怀疑。
松酿和他们商量了一下。
高悦行决定仍藏回箱子里。
李弗襄的假皮只能用一次,撕下来就废掉了,他的脸现在也经不起再一次的摧残,高悦行果然冲他伸出手,邀请他一起进箱子里躺躺。
药谷用来运送药材的箱子,约莫四尺见方,塞一个身体纤柔的高悦行还算可以,若是再加上李弗襄这样一个成年男子,里面恐怕就不大好受了。
一共两只箱子。
一只是空的预备藏人,一只是真正装了药草。
药草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关键,万万不能丢弃于此。
高悦行比量了一下箱子里的空间,说: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第110章
高悦行先蜷起双腿缩了进去, 刚好能躺下,身侧还空余出勉强能塞下一个人的位置,李弗襄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也挤进去躺下。
李弗襄侧头看了一眼正规规矩矩躺着的高悦行,再摆正了自己的脸,说:有点像一起躺棺材板。
高悦行不爱听这些不吉利的话,所以没搭理他。
李弗襄丝毫看不懂人脸色, 自顾自地说下去:等百年之后, 我们死了, 就这么一起躺吧, 棺材只做一个就可以了。
高悦行想那得多挤啊,道:不行, 做两个, 我们一人一个屋。
李弗襄:不行, 我们要住同一个屋。
高悦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她仗着自己长得小巧,翻起身来是很容易的,顺势还故意把李弗襄狠狠一挤。
李弗襄紧贴在了箱子的边上。
松酿一手撑着箱子的上盖,瞧着他们觉得颇为有趣,她说:我要关门了。
李弗襄道:你关吧。
他是不怕黑的,夜里白天于他而言, 并没有什么区别。
高悦行不喜欢黑暗, 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呆久了, 容易令人心生烦躁, 所以她随身带了明珠。
李弗襄瞧着那颗明珠眼熟。
高悦行说:我们大婚的时候, 帷帐顶上就用红绸系着这么一颗明珠, 你还记得吗?
李弗襄说:是么?
高悦行:你不记得了?
箱子一扣, 内里漆黑又安静,彼此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像是最亲密的喃喃低语,顺着耳朵,在心里轻轻的挠。
李弗襄枕着自己的手说:那天我光顾着看你了,没看见别的你可以了吧,别挤我了,往那边点,我快被挤成红糖饼了。
高悦行瞄了他一眼,伸手到自己怀里摸了摸,当真掏出一小包的红糖饼,早就凉了,但是沾着她身上的体温。
高悦行远赴西境寻夫,还要惦记着夫君的嘴馋,特意托人绕道江萝镇,打包了哪里的红糖饼,千里迢迢的揣过来。
李弗襄拆了外面的油纸包,先递了一块到高悦行的嘴边。
高悦行咬了一小口便说不要了,李弗襄将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
高悦行提及正事:天快亮了,我们跟着药谷的车一起走,你早到了这么久,心里已经做好打算了吧。
李弗襄轻轻嗯了一声。
高悦行又问:温松酿是你安排在这里的?
李弗襄道:松酿的身世和经历都是真的,一年前,我看上这家客栈的位置,所以让我的人顶替了真正松酿的身份。
高悦行随即问:那真正的松酿呢?
李弗襄:他们两口子拿到了一大笔钱,去京城欢欢喜喜的安家了。
高悦行点点头:也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红罗帐暖的京城,总比这边境的沙子要舒服所以,你是什么打算?
李弗襄说:狐胡依附了须墨尔,是我没想到的。
高悦行:我也没想到,狐胡的国主,据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他归顺了我朝,我朝给他们开了商路,互通往来,他投靠了沙匪出身的须墨尔,须墨尔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
李弗襄冷笑一声:图的是将来妄想成真,共同瓜分我朝的江山吧。
可谓一语中的。
除了这个说法,再找不出其他合情合理的可能了。
李弗襄继续道:狐胡每年两次要向须墨尔进贡,六月一次,腊月一次。
高悦行:六月。
李弗襄说:对,十天后,我就在等这个。
天亮之后,药谷弟子准备上路,搬运药材的时候,明显发觉其中一个箱子沉了许多。
药谷的弟子们咬牙撑着,不肯让人瞧出异常来,狼毒装作不经意地溜达过去,搭了一把手,两只箱子被抬上他们最稳固的那辆车上。
继而,听到外面狼毒吩咐将所有的瓜都装进箱子里。
药谷弟子打开抬人的那个箱子,面无表情的将所有的瓜都压在了李弗襄的身上。
李弗襄一边把瓜都拨开,一边又要顾着不要让瓜滚到高悦行身上去,最后都堆在了他的脚下,占据了半个人的位置,他紧紧的缩成了一团,感觉呼吸都是困难。
箱子再盖上,他望向高悦行。
寄希望于世上最疼他的娘子再疼一疼他。
高悦行勉强缩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拉了他一把,道:靠过来。
李弗襄攥住了她的手,靠过去,将高悦行怀在身前,贴在一起,终于觉得空间敞快一些了。
高悦行道:待会热了,我们吃瓜。
李弗襄低头看了看,没说话,他现在就已经感觉到热了。
上路两个时辰,还不到日头最毒的时候。
高悦行和李弗襄身上已经开始淌汗了,悄悄地将箱子支起一道缝,两个人一起仰望着那道光的地方,珍惜那一点点泄进来的空气。
李弗襄问:你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
高悦行:不比你毁容式的伪装更遭罪。
李弗襄:药谷那么美,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地呆在那儿等我呢?
高悦行眼睛向外望着刺目的烈日,久了觉得难受,于是便不再看了,藏回箱子里遮阳的地方,说:假若有一天我死掉了,你会不会自责没保护好我。
李弗襄说:当然。
高悦行道:所以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我务必会让自己变得和你一样厉害,我答应过你,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她顺手拿过一个瓜,用匕首敲开了一条缝。
逼仄的空间内,瓜裂成两半,清甜的味道瞬间就沁了出来。
高悦行用手帕垫在腿上,挖下一块塞进了李弗襄的嘴里:甜么?
松酿精挑细选给他们留着路上解渴的瓜不可能不甜。
李弗襄咽下去,他说:甜。
高悦行瞧着他滑动的喉结,目光变得晦暗,她克制住自己,不敢在车上乱来,怕人笑话。
李弗襄却不依不饶地凑上来,说:瓜很甜,但是我忽然想亲你了。
不经高悦行的首肯,他也不敢乱来,怕娘子生气。
高悦行闭上眼睛,说:不行。
李弗襄缩回去,瘪了嘴。
走过了商道,往狐胡去的路上,并非一片坦途。
高悦行和李弗襄分吃了一块瓜,无可避免的将汁蹭到了衣服上,高悦行蹙着眉整理,李弗襄靠在对面,车队正好压着不平整的沙砾,从高处往下走。
刚开始摇晃颠簸的时候,高悦行心里便觉得不妙。
不待她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和姿势,车下忽然压住了大块的石头,狠狠一颠,高悦行扔了手中的瓜皮就朝对面的李弗襄扑过去。
李弗襄伸手将她接了个满怀。
却不防让一块瓜皮糊住了眼睛。
一个在黑暗中最赖之以眼睛的人,猛然间视觉受到了隔断,他手下难免不受控制的掌握不好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