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襄的手无力地扯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扯得住。
李弗襄用的药都是哑姑贴身收着,绝不假手于他人。
高悦行将药谷新调配的药丸喂进李弗襄的嘴里,用温水服下去。
李弗襄咳得脖颈通红,几乎是拼劲全力的在喘息,也觉得自己濒临窒息。
高悦行扶着他的肩,要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汤药很快也端了进来。
无时无刻都守在房顶上的锦衣卫护卫不必等吩咐,兵分两路,一人往宫里送消息,一人去请当值的太医。
当值太医不敢有任何耽搁,撂了牌子便冒雪而来。
高悦行见着他进门时,披肩上白花花一层雪,便知外面的雪又大了。
高悦行早已穿戴得体,仍旧和李弗襄互相依偎着,命太医上前诊脉。
门外紧接着又是一开一合。
风雪灌进来。
是皇上御驾亲临。
皇上白日里见了雪,便隐隐有不妙的感觉,日夜悬心,牵挂到了骨子里,晚上在宫里睡也睡不好,终于等到消息传到耳朵里,当即就带着贴身近卫驾到王府。
皇上先是掀帘看了一眼,然后在外命人端了火盆,烤去了自己的一身寒意,方才搓着手靠回来,问到:怎样了?
高悦行:缓和多了。
李弗襄的咳喘时缓下来了,但是浑身滚烫的温度才刚烧起来。
皇帝用自己刚烤热的手贴了贴李弗襄的脸,仍感到一股翻腾的热。
皇帝任由里头的太医和下人忙活,自己在外面的矮榻上一坐,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该上朝时分,许修德命人快马加鞭回宫取了皇帝的朝服,又借了襄王府上的马车,直接从王府出发,混在群臣的队伍里去上朝。
朝臣们路上有见了襄王的马车,心里啧啧称奇,襄王也有参与朝会的一天,真是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是眼睁睁看着襄王的马车不合规矩地驶进宫门,言官默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一笔,正等着朝会上掺他一本,可到了朝堂,诸臣望着最前头,从头到尾都空着的位置,逐渐一头雾水。
人哪去了?
车上载着的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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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121
信王也听说襄王的马车进了宫城, 可是上朝时,身侧一直空荡荡的位置,和眼前皇上龙袍下沾得风雪, 令他不免心生叹息。
襄王昨夜里病的厉害,连夜开宫门传得太医,早朝怎么可能会露面呢。
信王一整日里心不在焉,下朝回到自己府里, 进了前厅便见自己的儿子在调皮捣蛋, 陆苇绡和姜齐同坐在一席, 心里软了一软。
姜齐起身, 她伺候信王多年,最擅体贴, 信王的一个表情, 她都能品味出百种意思, 于是问道:王爷今儿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儿了?
陆苇绡也有几分担忧地望着他。
信王瞧了一眼自己府上的贤妻美妾, 道:人心自古都是偏着长的,即使是亲生骨肉,即使是手心手背,也有厚薄之分
两位妻妾一听,心里皆了然,这是在说他的皇帝老爹呢。
信王今日似乎是遇着什么事, 受了不少的打击, 整个人看上去很是阴郁, 他盯着自己那正无忧无虑的儿子, 道:你们说, 等将来, 本王有了别的孩子, 儿子,或女儿,是否也会对他们有所偏颇。
陆苇绡不知该如何安慰。
姜齐知道这种情况下,先将王爷捧高就对了,于是道:王爷您和陛下不同,妾相信,您不会的。
信王犹豫着:是么?
姜齐点头:当然。
沉默寡言的陆苇绡也只好跟着点头。
信王坐在主位上,紧挨在陆苇绡的身侧,忽然伸手用力攥紧了她的手腕:苇绡!
陆苇绡受了一惊,手腕被抓得生疼:殿下?
信王拉着她的手,眼眶里隐隐可见泛红,道:苇绡,虽然我的父皇并没有薄待我,我也一直告诫自己务必正己心,守己德,但是我到底骗不了自己的心,我会痛会难过会不甘心。我不想再让我的孩子们也跟着受这份苦,苇绡,我们不要其他孩子了好不好,我们就只要阿灿一个。
信王的庶长子,乳名阿灿。
陆苇绡还没能完全体会到信王这发疯一般的言语,姜齐已经站起身,大叫了一声:殿下!
信王一摆手,制止了她,道:本王没疯,他盯着陆苇绡,不肯撒手,道:苇绡,你是本王的正妻,以后就是这个孩子的亲娘。我们共同抚养他长大,一起迁到封地去,本王向你保证,他一定会将你当成生母一样奉养。
姜齐此时顾不得身份尊卑了,上前一掐自己孩子的胳膊,见孩子瘪嘴要哭,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按着他同自己一同跪下,厉声劝道:殿下,王妃她是您名门正娶迎进门的正妻啊。
正经谁家的正妻会被要求不许生孩子。
正经谁家的庶子能生在嫡子的前头,甚至还抢占了本应属于正室的一切。
陆苇绡早已经从震惊中回神,恢复了平静,面对信王那有些急切,甚至是可怕的目光,她轻轻摇了摇头,极其失望道:殿下,您不似从前了。
姜齐劝道:殿下,您若执意如此,有违伦理纲常啊。
信王听了这话,忽然冷笑出声:伦理纲常,呵呵,我父皇虚置后宫,终生不立皇后,他就遵从伦理纲常了?他能任性践踏别人的真心,本王凭什么要循规蹈矩,啊凭什么!
哗啦
信王府的下人们驻足在院外,听着里面传出猛烈的打砸声音,皆惊呆了,谁也不敢入内。
不多时,姜齐抱了孩子出门,她将孩子塞进了奶娘的怀里,复又回到了屋内,搀着正在颤抖的陆苇绡出门,命人准备热水汤药给王妃压惊。
同一条街上的襄王府里。
李弗襄终于在日上三竿后睡醒了,他眨了眨眼,目光从模糊到清晰,他见到了倚在一旁的高悦行。
他的妻子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全都拢在了一侧的肩头,见他醒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回来了啊!
刚醒来的李弗襄,在那多愁善感的一瞬间,因为这一句话,感受到了所谓百感交集的情绪。
他的一场病,好像是去另外的世界作客去了,而他的妻子,在家里等着他,且知道他迟早都会回来的。
李弗襄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今晨的雪一停,气候有些回暖,高悦行摸他的脉,便已经感受到了平和有力的脉象。
高悦行问:你为什么总是在第一场雪的时候生病?
李弗襄答:我不知道,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看不到的虚空之中拉扯着我。
高悦行的上一世,死在了当年的第一场雪里。
李弗襄把头枕在了高悦行的腿上,说:我做了个梦。
高悦行问:什么?
李弗襄道:我梦见我们被人追杀,偌大的京城里,我带着你东躲西藏,可是不管我们躲到哪个地方,总是会被发现,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遍地都是血,你的,我的,混在一起,雪都染成了黑红。
高悦行抚着他的头:没事,别怕,都是假的。
李弗襄似乎又陷进了自己的梦中,并没有听清高悦行在讲什么。
或许听清了,也没有心思理会。
他道:你猜最荒唐的一幕是什么?
高悦行:你说。
李弗襄:我们跑不动了,逼上绝路了,我看清了那个追杀我们的人的脸竟然是我自己。
高悦行长长地叹了口气,弯下身体,将脸贴在他的额上,道:别怕,下次做梦的时候,记得带上我一起,我帮你赶走他。
李弗襄握紧了她的手,问:外面雪停了么?
高悦行说:停了,日头也出来了,再有个把时辰,外面的雪都该化尽了。
李弗襄披上衣裳,推门一看,果真正如高悦行所说,日头高高地挂着,难得的艳阳天,院中哪里还有下过雪的痕迹,只有一层残留的薄薄的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