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什么真台阶,都是平地。
妖术!中原人的妖术!
赵佟生带着弓箭趴在房顶上,说:他发现了,不要给他机会,放箭。
可惜海棠行宫前院这一块建得太窄,略显逼仄,箭的准头好,但对方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跑到他们的视角盲区。
他们揣开了第一进院子的房门,终于躲开了箭雨。
须墨尔已有不少人负伤了。
汝子蔺愤怒地踹烂了门窗,却不敢轻易冲出去,因为只要他们一出门,便注定又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内,束手束脚。
第135章
汝子蔺透过被踹烂了的门窗, 远远望见对面的河岸上,灯火通明处,人影往来繁忙, 他心中大喜,近在眼前了,可是目光缓缓下移,在碰触到乌黑河面的那那一瞬间, 他又沉下了脸色。
河面上没有倒影。
都是假的。
汝子蔺喘着粗气, 他带来的兵从清晨奔波到现在, 已经疲累不堪了。
他们的身体都在叫嚣着要休息。
汝子蔺上前跨一步, 却又顿住了,因为他忽然听到了头顶乱踩瓦片的声音。
赵佟生带着弓箭手尽数离开了这间屋子。
汝子蔺还没察觉到不对, 便听见脚下轰隆声响, 地面上的砖顺着缝隙开裂。汝子蔺正站在门前, 只要一抬脚就能迈出去, 他半边身子都已经在外面了,可是一回头,自己的兵却开始逐个下坠,他咬咬牙,又缩了回去,和自己的士兵们一起埋进了地下。
赵佟生乐呵乐呵地跑回去给王妃报信:王妃, 可有意思, 您是没亲眼见着, 那一个个的, 跟下饺子似的, 哈哈哈哈
高悦行心里的忧虑不减。
援兵还要有几天才能到, 但是她们的地下机关却未必能当真困得住他们。
但是看见自己的兵们在开心, 高悦行不忍心泼他们冷水,也笑了笑,道:让大家稍事休息,养经蓄锐。
赵佟生憨憨地对她说:那您也歇一歇吧,还有,我这还有个好消息,我的助力快到啦
高悦行:你的?
赵佟生道:是啊,我的副统领嘛。
是丁文甫。
高悦行乍然听到他的名字,还真好久没见着这个人了。
赵佟生道:他在皇城变故之后,不服信王。信王将他们一干人等押进了天牢,但是前段日子,皇上的灵柩出城,顺便也把他给捎出来了。
高悦行问:是他一个人?
赵佟生又道:皇帝的仪仗里,不净是些太监宫女嘛,那可都不是寻常的太监,是徐掌印的亲信,关键时候且充当劳力一用吧。
高悦行心里感慨:皆是忠良。
李弗襄在下面建的地牢,是仿了东宫地牢的形态,出口处在水下。
但是当时李弗襄建这东西是用来玩的,轻易要不了人命,虽能困个一时半刻,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丁文甫混在皇上的灵柩旁边,走了一半的路,确定已经远离了京城,即使孔世戍有眼线,无法再及时将消息传回京里,便带着人快马加鞭,去找自家统领会和。
仪仗里面混着几个不知情的人,顿时乱做了一团。
路边半人高的枯草丛中,一人忽然骑着高头大马踱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他,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威严的面孔。
不知谁开了头,噗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许掌印?
于是,稀里哗啦跪了一片。
正是那传闻中在自尽在乾坤殿,然后被扔进了乱葬岗喂狗的许修德。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还活的好好的?
正当众人慌乱之时,人群中有人亮出了刀,在许修德的命令下,押着他们抬着灵柩继续行进,前往皇陵。
孔世戍在府中小憩,外面风卷起枯叶砸在了窗户上,他蓦然惊醒,一摸头上全是冷汗。
父亲,何故睡不安稳?
孔家长子侍立在榻前,手里端着汤药。
孔世戍把汤药推开,撑在榻上平复了喘息,才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人要杀我。那张脸我认识,你猜是谁?
平庸的长子道:儿子不知。
孔世戍咧开嘴笑了: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说怪不怪?
长子安慰道:父亲最近太累了,再睡一会吧,天还没亮呢。
孔世戍摇头,披衣走到窗旁,问:城外有动静了吗?
长子摇头:没有,一切平静。
孔世戍点点头,挥手叫儿子退下了,汝子蔺要做什么不会向他报备,但他有自己的眼线和消息,他早知道,汝子蔺要在潞涉山耽搁一程,先收拾了襄王妃。
问题在于,他真能收拾的了么?
钦天监正正在孔世戍的府上做客,是皇宫沦陷的那日被孔世戍强行请来的。钦天监正大人姓明,明一舟,据说祖上追溯几代是明崇俨的后人,来头不小的。
孔世戍整理了一番,亲自到客房去探望他。
明一舟正在院里煮茶。
孔世戍倚在门口瞧了他一会儿:你倒是清闲?
明一舟见了他,情绪无波无澜,既不起身,也不怒骂,只道:珍惜最后的清闲吧,再有几日,今年的雪要下来了。
孔世戍问:是雪?还是血?
明一舟抚着须髯,笑了:孔尚书,你也在害怕啊
孔世戍被他戳破了心事,非但不恼羞成怒,反而不请自来坐到了明一舟的对面,看架势是想讨一杯茶喝。他望着在那滚水里舒展的嫩茶,道:我让你算算大旭朝的国运,你说至少还有百年昌盛,我让你算襄王的命格,你说他杀孽缠身,在命中自有贵人替他纾灾解难。
明一舟问:您还想让我算什么呢?
孔世戍:襄王是否有帝王之命?
明一舟笑着说:他的命数从西边来,并非紫徽,而是白虎,白虎主战,他是将星。
孔世戍:我问你他是否有帝王之命!?
明一舟无奈:孔大人非要让人把话说明白么有,他能主天下。
孔世戍道:那你再给我算算襄王妃高氏女,我曾经听闻清凉寺的住持给她起过盘,说她凤唳云霄,是当皇后的命。
明一舟却闭上了眼,说:她我算不了。
孔世戍:为什么?
茶水滚了两番,煮出了又苦又涩的味道,明一舟闭上眼睛冥想了一个小周天,再睁眼,见孔世戍依旧在对面瞪着他,今天不问出个结果,他是不会罢休的。
明一舟只好道:襄王妃百岁宴时,我受高大人之邀,上门道贺时见了那女娃一面,当时我便起了一卦,且断言她是早夭之命,活不过九岁。
孔世戍:高景没打死你?
明一舟:呵,这样的话当然不会说出口。他平静地望着孔世戍:可是你见着了,她九岁那年是遇了一难,但她还好好地活着呢。孔尚书,我劝你,见了她远远地避着走。
孔世戍沉下了眉眼。
可惜的是,汝子蔺没能得到这样的忠告。
他和他的部下困在海棠别院的地牢里,整整一夜。
当然,地下是见不着天光的,但是汝子蔺心中掐算着时辰,他越是明白,越是控制不住心底深处的焦躁,那怕他的一张脸看上去依然冷静阴狠。
高悦行闻道了空气中的湿气。
巳时了,天上仍没见太阳。
赵佟生说:像是快下雨了。
高悦行裹上了厚厚的斗篷,说:今儿下不了,再过几日,应是要下雪了。
赵佟生嗨了一声,说:王妃别说笑了,才霜降,离下雪还早着呢!
高悦行面色晦暗不说话。
快到了她命中注定的大限之日了。
高悦行道:再撑住两日,我们家王爷该回家了。
李弗襄启程归京没有先传信回来,因为他行得要比送信的驿官快。
他心里在担心自己的娘子,她不通兵法,手里又没有可用的人,前有内贼,后有外敌,她一个人在京城可如何应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