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名动天下,被列为“明月五卿”之一的扶安公子,楚渊。和传闻中有所不同,中陆中听闻过观星阁楚渊名字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怎样上破天命,下勘国运的老头子。但是事实上,他非常地年轻,神情中甚至总带着些大病初愈的倦态,容色是苍白的,目光中静默死气,好似尘间隐士。世上俗事都早已与他无关,他也与任何俗事无关。不知是什么将他留在了这里。听闻徒儿声音,他微微转过头,看着言晋手中棋盘。言晋脸上满是愧色:“师父教过的倾覆天下的谋略,徒儿半成也没有学会。”雪衣人的神情淡淡的,他的声音很低,像闲庭信步的隐士,低哑问道:“既然没有学会,何不好好花时间在功课上,还总是跑出去与人寻滋斗殴?”“徒儿错了。”带着银面具的少年头低得更深:“师父罚徒儿吧。……只要师父不要不要徒儿。”楚渊看着这在旁人口中“狼兽幼崽”“千万留不得”的银面少年,他已经十九岁了,眉眼长开,有时候颦蹙之间,有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凌厉意味。距离他最初将他捡回来,带在身边,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是楚渊也并不想责罚他,他的手边偎着一只小狐狸,火红的皮毛,四肢是墨黑的。这原本是楚渊养的,但是和言晋一起待久了,每次楚渊被言晋惹得生气,它就蹭在楚渊身边,替言晋求情。楚渊极轻地苦笑了一下,抚着小狐狸头顶:“你每次都这样闯祸,有一日我不在了,又该有谁护着你呢?”“师父!”言晋出声:“您……您不要这样说。”“我活不了多久的。”楚渊却淡淡说,好似这并不是一个秘密,他也早已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每一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年槿花开放的时候。”银面少年的拳垂在身侧微微握紧。楚渊坐在檐下,他的目光看着很远的地方,容色已经很苍白了。垂眼时,乌黑蜷长的眼睫极快一眨,显出一种犹如琉璃般易碎的特质。——他就像一只倦鸟般被困在这深宫。任何人都以为观星阁的少阁主是贪图权势,媚惑君王的人,为了无上尊荣留在这星野之都。但只有言晋知道,他是迫不得已罢了。“师父……”少年嗫嚅着唇,良久还是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道:“我们离开吧。我们回观星阁去,回思南山。天下偌大,总有适宜您安居的地方,这黄金笼一样的深宫,不要再管它!”然而楚渊听到这样孩子一样的话,微微笑了起来。他指着檐外碧如一洗的天空——那里用常人的眼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只是厚厚的洁白的云层,但是对楚渊而言,他早已将所有星辰的宫宿都熟记于心,即便再白天,落入他眼帘的,也一如夜晚般清晰澄澈的命轨。“那里有一颗推不出轨迹的星宿。”楚渊压低声说:“我在牵制着它……我是它的剑鞘!若我离开星野之都,盛泱覆灭,也许只是在顷刻之间。”言晋大骇,似乎从未听师父说起过这样可怖的事情。然而楚渊只是淡淡的,似乎从未开过口那样,将方才泄露的一国之命的天机就这么轻描淡写带过。他叹了口气,将红色的小狐狸九九从膝上放下来,走去言晋身边。碧萝树粗壮的枝干用力地向外伸展开去,宽大的叶子层层叠叠,没有一丝缕的光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