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不敢,也不能逃到哪里去。“但是我家离那个被关的地方只隔着一条街。”西淮淡淡道:“我跑回去大概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每日从墙角的一个狗洞钻出去,到了夜里再回来。”西淮回家去看了父母的尸体,他们躺在院子里,胸口有刀剑刺穿后留下的血洞。那个时候西淮年纪太小了,他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没能从一夜间的家破人亡中反应过来。他把父母的尸体摆在一起,然后自己躺在中间,和他们挨着,尸臭就萦绕在他鼻尖。那时,军营里有一个很讨厌西淮的孩子。他从前就与西淮认识,但是西淮家中管教严,很少让西淮出去和其他孩子玩耍。于是,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心里,那个孩子就号召起当地的其他小孩,一起排挤起西淮来。西淮朝父亲说过,但是叶清明令他原谅,“宰相肚中能走船”。现今西淮与这个孩子一同被关在燕启人营地里,他们依然排挤他。所有的食物西淮拿剩下的残渣的,睡盖的棉絮西淮捡最脏最臭的,所有人都不和他玩,分明他们都是朝不保夕的俘虏。西淮默默忍耐着,直到有一天,他们烧了他的书——那都是西淮从家里一点点带过来的书,好不容易藏在墙缝里。燕启人在烧城,西淮知道家中许多古籍的珍贵,他听从父亲往日的感叹,想将这些书都藏起来,等来日若有人发现,也算躲过一难。然而这些孩童告发了他的秘密,说寒冷,伙同燕启的士兵一起烧了西淮的书取暖。在西淮回来时,甚至因私藏书籍挨了一顿殴打。“你不是爱钻狗洞么?”那群燕启人拉扯着少年乌黑的头发,按着他的面颊往地上蹭,那地上满是沾了狗尿的腥泥。西淮就这样被人踩着侧脸,按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书被一点点烧光。那橙红的火光跳跃着,映照在那群沧澜孩子的脸上,烘烤着他们并不寒冷的手指。他们得意地笑,天真,又邪恶。“后来呢?”银止川听得皱起眉头,没有想到十几岁的年龄也会有这样的恶意。西淮的故事模糊了发生的地点,他不知道发生在哪里。但他们星野之都的公子哥儿之间从前斗殴,都只是硬碰硬的拳脚,很少有这样龌龊的手段。“后来……”西淮淡淡:“他死了。”“死了?”银止川大惊失色。“是啊。”西淮说。他看着自己的手指:“那座小城的冬天是很寒冷的,冬日出去凿冰,从冰内刨出鱼来,很容易就落进冰河里,活活冻死。”“……”银止川犹自震惊。“我看到那块冰裂了,但是没有告诉他。”西淮微笑:“他看着我的眼睛,一点点沉下去。我就站在冰河边,那一刻,我想他很后悔欺凌过我。”银止川盯着身边人淡漠冷清的瞳孔,突然之间明白了之前自己觉得很怪异的点在哪里。——西淮的气质是矛盾的。他看起来仿佛脆弱不堪,冷冷清清,什么也不关心,但是其实是最危险、最冰冷的寒刃。一旦插入人的胸腔,就会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