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吹起了它——他且行且吹,目光注视着很远的地方。风吹起他鬓间的碎发,衣袖也张大鼓动着。远处是如血的残阳,和无数倒下的战士尸体。但是他的笛声是那样悠然平静,好似所处的不是在生死攸关的阵前,而是安闲寂静的深山。沉宴知道这首曲子——他的心好像一下什么被击中了。那时他第一次与楚渊相见时,楚渊吹奏过的。那时他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沉宴也只静静地听着。良久后,他令仆从取出箜篌,随地而坐,在林间与楚渊相伴奏琴。自此引为知己。“这是我们观星师的曲子,名字叫《天地不如归》。”楚渊曾经说。只是这首曲子本应当是很冷淡的音调,就像他们观星师的宿命一样——只做世间万事的旁观者,不插手,也不过问——却每每总被楚渊吹得像乡间小曲。就像一个人在观察着圃田里新种的槿树花苗,听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闲敲着灯下的棋盘落花。充满着对人世山川的追逐与执念。自从和楚渊决裂之后,沉宴许久没有听过他吹起了。现在楚渊又吹起了这首小调。他吹完了。他跳了下去。沉宴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想要拉住他——下一刻,他却已经猛然惊醒过来。“陛下。”屋门外,一个宫人的细细声音传来:“可要喝水……?”院子里的竹刻漏仍然在“滴滴答答”地落着,不急不缓的水声,令人感到安逸。沉宴的视线穿过床前的重重帷幕,看向雕花木门的方向。只见蒙着一层微光的窗纸上,投着宫人的剪影。是惊华宫监人专有的那种圆形官帽,帽顶缀一颗绒球,后沿很高,高过了帽顶。“几更天了。”沉宴拥着被,嘶声问。“三更。”宫人恭敬答。周遭仍是静悄悄的,除了窗外虫鸣的窸窣声,听不到什么特别明显的声音。和梦里大火的灼烧感完全不一样。“……少阁主,还好吗。”想了想,沉宴还是忍不住问。“很好。”宫人道:“求瑕台的仆从回禀说,楚渊少阁主今日醒了两趟,每回精神都尚可。与照料的小徒下了会儿棋,又喝了药,这才睡的。”沉宴吁了口气,总算将自己从梦里的那种心悸感里剥除了。近来关山郡的灾情让他很费神,拨出去的赈银又不翼而飞,沉宴有一两天没去看楚渊了。寝殿里很安逸,从门缝里偶尔钻进来一两阵凉风,吹在他冷汗湿透的衣襟上,有些黏糊糊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