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的惊鸿,一刹那的风姿。逾越百年也未曾褪去。但是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惊艳的开端,越显得落幕哀凉。沉默中,彼此都未再说话。稍时,西淮问道:“我还有多少时间?”“怎么?”君在野略一挑眉,回过神来:“你还有什么未竟之事吗?”“有。也没有。”西淮说道:“只是当初答应他,在天之末日,国之尽头时,要与他再好好推一场秋千的。只不过……后来也一直未曾实现。”白衣人的目光落在院外,那只寂寞的秋千上。自搭架起,西淮就一直未曾自己坐过它。他总好像有一种荒谬的,不切实际的期望——仿佛他等待的那个人,总有一天还会归来一样。有时候外头有什么动静,或者绮耳草微微摇晃一下,他都会突然站起,看有没有长别已久的故人拜访。但其实……他的墓碑,他的棺椁,他的尸身,都是他亲手埋下的啊……“还有一个时辰。”君在野说道:“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圆满任何不想留下的遗憾。”“那就去坐一会儿秋千吧。”西淮说道,“能够弥补的遗憾也没有多少,只是想在一个和他有关的地方、离开这场尘世而已。”君在野目光沉沉,看着白衣人推开屋门,缓缓朝院落走去。七十年,整整七十年。当注定要痛失所爱、独自地度过余生,那么活得越久,也不过越痛苦而已。西淮走向秋千的步伐很安宁。一步一步,平缓稳妥,好像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他很快就要从这痛苦中解脱,但是自己呢?君在野想:他的痛苦是永无止尽、看不到尽头的……他行走在处处留有祭浮生痕迹的人世,但是这里早已没有祭浮生。君在野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屋舍,目光停留在小小的矮几上。日头渐渐地落了,只剩下一层余晖。天际变成沉沉的孔雀蓝,一轮新月升了起来。君在野朝屋外走了出去。西淮仍坐在秋千上,但是眼睛已经闭了起来。他安然沉眠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但是那靠在秋千架子上、已然没有了温度的额头,昭示着斯人已逝。君在野注视着这有一个逝去的灵魂,但是在他怀中的红尘册上,出现了第二行字。“红尘十苦。次苦美人迟暮。”寂静的月光笼罩在人身上,像结了一层淡淡的霜。君在野良久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西淮一下——下一刻,这沉睡的白衣人就恍若万千萤火聚拢而成的雕塑,倏然间变成无数的莹白碎片,消散而去。留在秋千上的,只有一颗碧绿色的,开出了小花的翡翠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