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宝剑九鸣
拔出了王洗匣的宝剑,王洗匣甚至给出了景苍剑阁的召剑玉?
程霁禾与王理肃俱都陷入沉思。
景苍剑阁在道下玄门碑上的排名远远不如浮剑山。
可二人不得不承认,景苍剑阁在剑道一途确有建树,这些年来甚至有很多世家子弟拜入景苍剑阁,求索剑道。
乃是大虞剑道玄门中最负盛名的几个山门之一。
而召剑玉却也并非门下师长想给就给,一位玉阙境界的景苍剑阁师长,不过一枚召剑玉。
王洗匣将这枚代表师门传承的玉石,给了眼前这少年,可见他对这少年剑道天赋的认同。
得了王洗匣的认同,却不曾习剑……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程霁禾想起自家师兄师弟都已有拿得出手的传人,唯独自己几位弟子却中规中矩,在山门中称不上出彩,心思顿时有些活络起来。
「你既然得了这召剑玉,为何不去南山州?景苍剑阁在我大虞玄门中排名第九,可是极不凡的去处。」
眼前少年忽然沉默下来,似乎不知该作何回答。
王理肃恰在此时询问:「我看不清你的修为,你身上可有和遮掩修为的灵宝?不曾去景苍剑阁可是修为不够?」
少年依然沉默不答。
程霁禾心中也不由焦急起来。
他想了想,认真询问道:「陈执安,你身上真元云山雾罩,我看不真切。
若是用出神通,招来神相去看,只怕也并不太礼貌。
可老朽对你的修为却极感兴趣……」
他话语至此,忽然解下腰间宝剑:「剑道一门,有事无决,总要问过腰间长剑。
你若愿意回答,不如也握一握我这把宝剑?」
陈执安抬起头来,却并不曾贸然握剑,反而询问道:「不知前辈是?」
「我乃浮剑山程霁禾,在这大虞也有几分名头……你可知浮剑山?」
陈执安眼睛一亮,点头道:「浮剑山乃是大虞第四玄门,哪怕我孤陋寡闻,自然也听过浮剑山的大名。」
少年说到此处,便不再犹豫,探手之间就握住了程霁禾递来的剑柄。
剑柄乃是木制,入手却极为温润,就好像是握着一块美玉。
陈执安握住剑柄,长剑不曾有丝毫变化,却发出轻轻一声「铿锵」来。
一声铿锵,程霁禾脸上露出些笑容来,点了点头。
可旋即又传来一声,程霁禾脸上笑容更甚。
继而又响,直至七响。
「神蕴圆满,不错,修为称不上弱小,以你的年纪来说,也是个可造之才。」
程霁禾正要收回宝剑,那宝剑上又传来一声「铿锵」。
他神色一滞,看了一眼王理肃。
王理肃神色依旧严肃,微微点头。
一阵长风吹过,宝剑之上又伴出第九声极为微弱的声响来。
程霁禾顿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来,脸上露出笑容收回长剑,道:「我剑九响!陈执安,你居然已经开始凝聚第九重神蕴?」
陈执安正要回答,那程霁禾却似乎显得有些焦急起来,拉了拉王理肃的袖子。
王理肃耳畔,有神蕴纠缠,与风波融为一处,最终融汇为一道只有他能听到的声响。
「师侄,你觉得这少年如何?」
「剑道天赋,修行天赋都极好……比那姜云谏似乎还要好一些。」王理肃同样神蕴染风,回答说道:「师叔,你莫不是心动了?」
「这般难得的少年长至十七八岁,却并无什麽师承,莫说是我,就算是你师傅来了,只怕也要心动。」程霁禾说到此处,又有些伤神起来。
「不过山中收徒并非是我看中了,便能随意收下……
还需要仔细查一查这少年的出身,查一查他为何不去景苍剑阁,仔细查过若无问题,方可收入门下。」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陈执安,心中似乎有些急躁。
「算得上是一块璞玉,若是耽搁久了,怕要被旁人摘去。」王理肃颔首:「听他所言,这少年出身有点差,不过是寻常百姓出身。
寻常出身,却能够修行到这种地步才称得上难能可贵,而且他也没有寒门丶庶族之累,上了山,也会专心为山门奉献,确实是极好的胚子。」
「那就尽快查一查,正好借一借姜云谏在悬天京中的人脉。」程霁禾作出决定。
继而转过身去,从木架上取下那一张纸来递给陈执安。
「陈执安,我这一个剑字中,蕴含着许多剑道道理,你回去好好临摹一番,对你大有裨益。
若是可以,你明日再来此处,我程霁禾……赐你一场好机缘。」
这少年带字而去。
程霁禾与王理肃匆匆回了姜家别院。
阁楼上,胧月皇妃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
「这能写诗,能作画的宫廷画师,还是个修行天才?」
她心中暗想。
一旁的姜云谏见那少年离去,便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将一块极为精致的杏酥放入口中。
「你这位师伯似乎动了收这少年为徒的心思。」胧月皇妃说话。
姜云谏摇头:「要入我浮剑山的门,可没有这般容易。
还要仔细查清家世,确保清白之后,还要经过山门九关,如此才可入门中。
姐姐,哪怕是我,也不过免试六关,却仍然受了三关考验。」
「那少年看起来与我年岁差不多,可却尚且没有凝聚出完整的剑势,想要入门可是难上加难。」
姜云谏刚刚说完。
突然有人躬身上楼:「六少爷,浮剑山的仙家们命我来请你,说是有事要知会六少爷。」
姜云谏顾不得再吃一枚杏酥,与自家姐姐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胧月皇妃看着弟弟离开,又想起这颇有些不凡的宫廷画师,脸上忽然露出些笑容,心中主意,随意招了招手。
身旁一位身穿补服的公公立刻躬身而至。
「你去与内务府说,让玉芙宫中那名叫陈执安的画师,挂到我明月宫中来。」
这公公领命而去。
不多时,姜云谏也回来了,看到自家姐姐,眼神有些悻悻。
「浮剑山的师长与你说了什麽?」
姜云谏撇了撇嘴,道:「就如姐姐所言,我家师伯似乎确实看中了那画画的少年,急着收他为徒,让我姜家帮着仔细查一查这少年的身家。」
胧月皇妃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姜云谏耸了耸鼻子,有些不服气说道:「便是我都要经历山门三关才可入门,可看程师伯的焦急劲,只等查清之后,只怕立刻就要让这少年入门。
也不知这少年什麽来历……」
胧月皇妃远远看向陈执安离去之所在,不知在想些什麽。
——
东城距离皇城最近的白头街上,宋相府邸中,当朝宰相正与当朝兵部侍郎楚牧野同在院中。
宋洗渠今日难得闲暇,随意躺在一把竹椅之上,竹椅摇摇晃晃,椅子上的宋洗渠正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
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
这位奔波一世的老人抬眼看着悠悠白云,却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牧野这位当朝正三品大员此时却卷起袖子,正在宋洗渠院子花园中种下一棵松树。
这松树不过是常见的青松,并不算珍贵,看枝干形貌更是称不上奇特,却不知为何能够劳动一朝兵部侍郎亲自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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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位身着黑衣,面容肃穆的中年人踏入院中,向楚牧野禀报了一件事。
楚牧野听了去,不由皱起眉头来:「你说浮剑山程霁禾曾在黄龙河畔见陈执安?如今姜家正在调查陈执安?」
那黑衣人又说了几句话。
楚牧野顿时眉头拧的更深了,他放下手中小铲,拍了拍身上泥土,道:「你且再去看一看,看他们后续是否还有接触。」
一旁的宋洗渠却忽然一笑。
「如今知道急了?」宋洗渠声音苍老,说起话来也有些慢:「这陈水君之子前来悬天京时,我让你早些去见一见,你却不去。
现在他一身天赋逐渐开始发光,引起许多人注目……下一步你该何处?难道与那程霁禾抢一抢子弟?」
楚牧野摇头:「这陈执安的气性与他爹如出一辙,执拗非常。
他来悬天京,我之所以久不过问,也不去见他,是想要让他看一看悬天京这条大河的深浅,看一看其中的激流,磨去他几分气性。
等到那时,他自然会来寻我。
可不曾想……半路探出一个浮剑山来。」
宋洗渠一笑,眼神中竟有些不属于耄耋老人的狡黠:「你再好好想一想。」
楚牧野走出院子,眼神一动,忽然摇头笑道:「这陈执安倒是有些奇怪,平日里那些世家大府请他去画画,他都避而不见,几千两银子的润笔费都不愿去捡。
偏偏今天来了兴趣,竟然跑去姜家别院以外画黄龙河。」
宋洗渠仍然仔细看着天上的云彩。
楚牧野失笑:「他是在逼我去见他……入了山门,可就连执印的资格都没有了。」
宋洗渠道:「少年恃才傲物,不愿走旁人为他铺好的路倒也不算什麽,年轻人的执拗其实称不上出格,反而夹着几分少年气,令人艳羡。」
楚牧野点头:「既然如此,且就不去管他,他若是真就拜入浮剑山,也算是他的能耐。」
宋洗渠终于不再去看天上的云朵,反而坐起身来,摇头说道:「不能不管。」
「这少年不仅是在逼你我去见他,还想通过这件事看一看那【陆吾鉴】的分量,看一看若真能执印,他是否真就可以手持鞭子,打一打司丶李两家。
若是此时不去管,只怕他真就失望了,若是真拜入浮剑山,反而不好。」
楚牧野哭笑不得:「这陈执安,见了李铸秋,见了魏灵玉,秀霸山上遭了杀劫,天下暗流中有了他的名讳,气性却半分未减。
倒是我与宋相来了。」
「此事……本来便要仔细斟酌,便要寻一个有气性的人,若只是找一个傀儡,谁人不能执印?便是在世家门阀中寻一个叛徒也并不难,为何偏偏要找气性猛烈的陈执安?」
宋洗渠道:「他敢拔刀斩齐天冲的手臂,我便对这少年有几分敬佩,此时……他绝不能拜入玄门。」
这老人说到此处,又站起身来,走到一株茶树前。
「我这里还有些茶叶,不如你走上一遭,用一用你楚伯伯的身份,将你这位好侄儿请来我这院中,我泡上一壶好茶,正好与他说一说话。」
楚牧野一笑,身上鹤袍上的灰尘顿时消失不见,变作洁白如新。
「也好,再不去见他,我这楚伯伯就与他不亲了。」
——
陈执安正站在督察院门口一株巨大的槐树下。
他站在此处已久,督察院门口的侍卫来赶,他便搬出江太平这位地字獬豸的名头,那两位侍卫就不敢再赶了。
陈执安等了许久,自然等不到江太平,因为他早已知江太平今日不在督察院中,而是去城外办案。
直至黄昏,督察院中终于走出二人来。
那两人一位身着官袍,乃是斗牛补服。
在这督察院中,能穿上斗牛补服,必然是五品之上的高官。
另一位身着獬豸补服,补服却是紫色的,不同于江太平的红色补服,颇显尊贵。
二人走出督察院仪门,一眼就看到陈执安,眼神都略有变化,却仍然随意相聊,直至走过那一株大槐树。
其中那位天字獬豸此时忽然转过头来,朝着陈执安露齿一笑,笑容称不上阴森,眼神也极为平常,可看在陈执安眼中,这笑容却并不寻常。
反而是天字獬豸身旁的斗牛高官,却好像并不认识陈执安,神色不变,甚至不去看陈执安一眼,就要步入轿中。
陈执安,忽然开口:「高大人。」
高仲转过头来,皱眉看了他一眼:「你是?」
一旁那位天字獬豸突然皱眉。
陈执安一笑,摇头道:「不过是一介八品澈衣郎,见了高大人,心生敬仰,故而问安。」
他话语至此,转身而去,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
「高大人,你有些刻意了。」
那位天字獬豸摇头道:「陈执安并非什麽没有无名小卒,他在悬天京中以诗画闯出了几分名头,许多人都知道他长什麽模样。
你与他……有怨,反而认不出他来……未免有些奇怪了。」
「司大人。」高仲清瘦的脸上露出些阴郁来:「奇怪又如何?我便是刻意如此。」
「他既然来此见我,想来心中已然起疑,甚至嗅到一些蛛丝马迹……
既然是报仇,若他不知死于何人之手,死于哪一桩仇怨,反而就不算报仇了。
我便刻意表现的奇怪一些,让他尽情去猜,猜出一些什麽……却又无可奈何,才更好一些。」
他说到此处,又说道:「都处理好了?」
那天字獬豸点头:「乾净了。」
「他便是一条狗,闻出一些味道来了,却决计找不出骨头来。」
「暗处也已有暗流冲河,不需过多担忧,流火山丶西蓬莱的赏金对于他这个没有什麽背景的宫廷画师来说,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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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