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的太像了。
城主松了一口气,轻松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说起来我也觉得您很亲切呢。
练云一顿:是吗?
城主一边说话一边给三人拽过来了椅子坐:可不。我们两个难道和周围的人长得风格很像吗?
他们两个都是东方面孔,轮廓柔和精致。
尤其是城主,上了年纪,却仍不难看出年轻时候的儒雅风华。
说不定,我们还真是上辈子见过呢。城主笑眯着眼。
这句话触动了练云心里某一个角落,让她险些忍不住再次落泪。
或许是这样。
练云轻声回答。
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无论是城主还是练云原来准备好的话都没能派上用场。
练云坐在城主对面,城主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练云将水杯双手握住,突然又一阵酸意涌上心头。
这个世界的人大多习惯喝凉水甚至冷水。
而她现在手里这杯水,是温的。
真的有上辈子吗?
甚至长相一模一样不曾变化,连习惯也是如此。
城主很慈祥温和,当真和她的故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偶尔说话时的小细节都那么相似。
练云看着看着,总是走神。
城主也没有提问准备好的问题,他委婉地问了一些练云的那位故人有关的事情。
练云在他的引导下,不知不觉说了很多甚至她都以为自己忘记,却铭记于心的小事。
她同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都是支撑着她遭遇噩耗后坚强活下去的动力。
那些小事,对于其他人或许是微不足道的日常。
一道菜,一个笑容竟是她只能靠回忆得到的。
她看着面前的城主,看着他真挚的关切和笑容,脑子里一个接着一个的记忆片段涌现。
她打着透明雨伞,在大雨和风暴中踏着泥泞的山路往坍塌的村子里走,山路上挤满了开着红蓝色车灯的救援队,轮胎陷进了泥土。
她膝盖以上都黄泥糊住,深一脚浅一脚,手里的雨伞被吹折,眼前豆大的雨点毫无阻碍地砸在她脸上。
几乎看不清前路,可她还要走。
救援人员在被迫停下的车里依稀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刚要下去劝阻,突然身旁的同伴告诉他。
那是在外求学,唯一躲过了这场灾难的幸存者。
他沉默着停下了。
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一深一浅地走远。
她不知道挖了多久,指甲缝填满了泥土,还有丝丝红色渗出,可她看不见。
瓢泼的大雨、救援队的呼喊、碎砖石块的摩擦碰撞,一切她都听不到。
她只能听到自己如雷声般的心跳,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与咳嗽,隐隐地,还能听到来自亲人们的呼救
在哪里呢?
村子被埋住了,他们在哪呢?
一起吃饭的院子在哪?
她看到了隔壁婶婶总是挂在门前的晾衣杆上的小竹篮,她现在在哪儿呢?
她看到了自己经常跟村长爷爷去采的枣树,他现在,在哪儿呢?
发现了一个!
是个老人!口鼻被堵住了,拿
练云只记得自己踉踉跄跄地跟着人群跑了过去。
她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外围,死死掐着自己强迫自己清醒。
直到人群的声音渐渐被风雨重新取代。
他们默默为练云让开一条路。
练云机械般迈着沉重的双腿,走到担架前。
村长爷爷满面污泥,怎么也清洗不干净。
他只能无助地躺在雨中,任由雨水洗礼。
练云伸出手,放到他的左胸。
砰砰作响的,只有她自己的心跳。
练云跪在他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问道:爷爷,你记得我吗?
我是你最爱的孩子,你说我要变成天上的云,自由自在地飞,飞出这片山。
她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村长爷爷肃静的遗容慢慢与城主的和蔼笑容重叠。
他摇了摇头。
孩子,别再回头了。
!
练云猛地从床上坐起,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水,她大口呼吸着,好像再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
她握了握拳,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叹了一口气。
练云朝蓝色的窗子望去,外面是刚刚发亮的天空。
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屋子,从窗口能看到半座城的景象。
清晨刚至,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
说是忙碌,但他们脸上都带着从容不迫的清浅笑意,好像前不久没有得知大陆即将迎接战争的消息一样。
或许他们清楚,更知道担忧无用。
不如享受当下。
练云趴在窗口,呼吸着格外新鲜的空气,心中沉重的气息渐渐散去。
如果真的是村长爷爷的统治下,想必一定也和现在差不了多少吧。
他好像总是一副世上没有值得担心的事一样,永远保持童心,会跟着练云一起摇枣树,一起在大雪天扫出空地躲在树后捉鸟。
村里的人受到他的影响,也是相差无几的性格。
如果是他。
一定也会这样吧。
大人。
练云听到熟悉的声音叫自己,侧过头,发现另一个窗口也伸出来个脑袋。
金发男人伸出手臂,手里拿着一把伞:大人,他们说今天中午会有雨,我就去买了一把伞。
练云一愣。
我们可以伞下看雨吗?
兰纳觉得练云还没有见过这里的雨,届时万一兴奋过头,一下子冲进雨里可不太好,会生病的。
就算大人有药,他也不希望大人生病。
练云无奈:兰纳。
我见过雨的
只是印象里唯有的那次,太刻骨铭心了。
不过我也不想再淋雨了。练云望着他,突然说道。
昨天他们在城主的办公二楼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城主问了她很多以前的事。
面对着熟悉的面孔,练云再也控制不住,说了很多很多,当时她太激动,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她甚至都有些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练云一边走一边问兰纳。
后者笑了笑:只有一些大人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很可爱。我记得从精灵森林带出来的树里有叫枣树的,或许我们能在屋后种一棵?
练云老脸一红,果然把这事儿也抖出来了。
不过大人也有说正事。兰纳话锋一转。
练云松一口气:还好我没忘正事,我说了什么来着?
兰纳一脸郑重其事:大人临走的时候说,明天再继续聊。
练云笑容僵住。
我这么健谈的吗?
兰纳轻声说:大喜大悲下,难免会有些混乱,但是我们都很高兴听到大人吐露心事。
即使不是对他,只要大人有一个倾诉口就好。
他不希望大人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练云抿了抿唇:谢谢你们。
她确实很久很久没有跟人那样说过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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