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不时在报纸上见到一些拍卖品, 小则是一些亮晶晶的珠宝,大则是一些保存上好的名画之类的,总之是那些权贵们才买得起的东西。
在绷带男困惑的时候,柳峻随便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缓慢擦拭手上的血污。
这里的环境不能和巢相比,放眼望去,没多少可以用的东西,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洁癖, 安慰自己这些只是暂时的。
柳峻也见过贫民区的环境,他现在所在的黑诊所在要塞里的处境也不好,如果不是患者需要干净的治疗环境和医疗物资,怕是这里会连毛巾也没有。
你说是就是吧。柳峻也没有心思和一个外人讲述昨夜发生的事情,十四的死已经成了柳峻心里的一个小疙瘩。
但在柳峻和谢渝北离开后, 显然有人做了收尾工作,用火灾掩盖真实的屠杀,甚至将尸体挪移了出去, 否则不会用失踪的字眼。
是为了安抚民心还是为了遮盖更深的阴谋, 柳峻并不知晓, 报纸上的报社名称是柳峻不曾见过的报社名字:曙塔报社。
撰写文章的作者是个叫简黎的人, 旁边还带着一张简黎的照片, 两道肉色疤痕比火灾还要骇人, 这人他在田薇薇的酒吧见过,那个带着大海咸味的男人,没想到他是个记者。
简记者也是可惜,太正直了。
按绷带男的话来说,简黎是个不会迂回的人,原本是明光日报的王牌记者,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赶出了报社,脸上也多了两道从嘴角快要割至耳后的刀疤。
听说是写了点不该写的东西,如今落得只能在这些不入流的报纸上写写文章了。
在绷带男的惋惜中,柳峻问了句:你有明光日报的报纸吗?
绷带男:没有,那种粉饰太平的报纸,看不看的吧。
帮我买一份回来,钱去找周博士要。柳峻向来发号施令惯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冷漠。
要想摸清楚一个地方情况,报纸是最直接的方式,但是若真如绷带男所言,明光报社的报道是粉饰太平的报道,那上面的信息大多会变成无效的。
绷带男倒是没有在意柳峻的语气和钱不钱的事,他答应下来:明天吧,明天我来换药时给你带一份?
好。
*
中午休诊的时候,周清河啃着面包就着水偷看手撕面包的柳峻,这丧尸怎么吃东西跟小猫一样?
撕一小块扔嘴里,再撕一小块扔嘴里,吃的速度倒是不慢,已经吃了他三块面包了。
虽然戴了墨镜,这并不影响柳峻看向周清河,他开口:有事?
周清河嘴里的面包一噎,像是一团棉花堵在了喉咙里,他立马拿水顺了一口:咳咳,我今天见你给周小天换绷带了,你生前是不是学过医?
周清河早就有了这个猜想,那瓶谢渝北拿来的药剂大概率也是这个叫柳峻的丧尸研发出来的,柳峻包扎的动作利索干净,一看就是做过无数次。
生前?
听到这个字眼,柳峻眉头一皱又轻放下,伸手从桌上又拿起一块没有味道的面包,慢条斯理地撕着,原来那个上过战场的绷带男叫周小天。
学过。
岂止是学过,柳峻不仅在整容这方面做得极好,他那一图书室的书也不是摆设,柳峻想起谢渝北曾经给他找过的那本整容医书3.0版本,或许很早谢渝北就打算走进他的生活了。
周清河以为丧尸能说话有智慧就已经足够震惊人了,没想到柳峻还真懂医书,他故意拿出老学究的派头,问了柳峻几个专业的问题,从内科涉及到外科甚至到了皮肤科。
柳峻边撕面包边回答,问题回答完又伸手去拿了新的,面包的饱腹感好差,他吃了四个还没有什么感觉。
听完柳峻的答案,周清河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他问了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你研发的药剂里,是放了什么东西吗?竟然可以一瞬间杀死那么多丧尸细胞?
周清河难以想象柳峻能忍受住那种药剂带来的剧痛,相当于在短时间内会清楚细胞内的病毒,然后把细胞撕裂,没有人能在这种强烈的副作用下活下来,看向柳峻的目光难免带上了敬佩。
没什么特殊的,我给你列张单子。柳峻吃完第五个面包,擦干净手,执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连串的中药名。
周清河拿到手后,喉结微动,看向柳峻的眼神更是了不得:这这些药你都有?你都放进去了?你不要命了?
虽都是一些罕见的药材,但药性相差极大,性寒或者性热,都是一些烈药,混在一起固然药效够强,但也把自己的命交给了运气。
正如周清河对谢渝北所过的话,没有人能从这种药下活下来,或许是柳峻的身体素质足够强悍,又或许是柳峻不得不活下来
你没想过改改它们的比例?周清河后背靠在椅子上,眼底划过一丝心疼,难以想象有一天他会心疼一只丧尸。
试过,失败了。柳峻不甚在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扫过远处的纸箱子,里面的面包不多了,这是最有效也是最快速的比例,我去忙了。
周清河望着柳峻离去的背影,捏捏手里的纸张,暗自小声补充道:也是最痛苦的比例啊。
刚开始,柳峻带着墨镜在患者间游走,这些被要塞压榨的人们看柳峻的目光总带着探究和防备,但柳峻从不说话,只是快速地治好他们的伤口或者做了手术。
渐渐地柳峻得了一个称号:墨镜医生。
也有患者无意中瞥见过墨镜后柳峻的红眼睛,被周清河用红眼病打发了,甚至被周清河用说人疾病,烂嘴巴的言论吓到。
真的吗?那句话。那个患者一副对周清河的话深信不疑的模样,让柳峻起了好奇心,他怎么没在书里见过这种言论。
周清河挠挠花白头发,不好意思笑笑:假的,假的,之前有患者总喜欢说周小天少胳膊断腿,我就弄了点药给了他,让他嘴巴坏了一周。
你可别学我啊,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好事。周清河笑得心虚,而柳峻心里暖暖的,这是除了谢渝北之外,第二个人类护着他了。
知道了,不学。柳峻压下心里的暖意,接着给患者看病,偏过头问周清河,面包还够吃几天?
周清河想起那些进了柳峻肚子的面包又可惜又奇怪,柳峻吃人类的食物也算是稀奇,但更稀奇的是柳峻说那些丧尸它们也不喜欢吃人肉,更多是一种本能驱使,是一种不可遏制的欲、望,而不是人类有多好吃。
就像柳峻说的:你以为人、肉有多好吃?
周清河估摸了一下柳峻的饭量,试探性地说道:大概三天。
闻言,柳峻从洗得发白的大褂里掏出一沓子白卡问周清河:这些能买多少
别这么惊讶,够吗?不够我再多看点病人。
周清河行医几十年的老脸一红,他挣得竟然不如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丧尸多:
*
周小天拄着拐杖来时,柳峻正在给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缝裂开的手背,那男人整个人皮肤泛着青色,油腻腻的头发软趴趴贴着头皮,颧骨微突,看人也一副无精打采唯唯诺诺的模样。
身上还有一股难掩的香味,似新切的松木香味,周小天身子一僵,这味道对他来说太过熟悉了。
在周小天还在训练队时,他身边有不少人用这种令人恶心的东西。
医生,你不该接诊他的。
那人听到周小天的话,呲着长短不一的黄牙破口大骂:滚滚滚,断腿逃兵,没见墨镜医生忙着呢。
逃兵二字刺痛了周小天的心,什么逃兵,明明是大部队抛弃了他,如果不是那个酷似柳峻的女人,他会死在炮火里。
别动。柳峻按住瘦削男人的手,方才他动了一下,让柳峻的针脚向右崴了一下,手下的动作不停,柳峻又说了句:还有,说人疾病烂嘴巴,知道吗?
瘦男人冷静下来,眼神恶狠狠地剜了周小天一眼,继而眼神溃散,仿佛方才是回光返照了一下。
送走瘦削的男人后,周小天将报纸递给正在擦手的柳峻,轻声说道:谢谢医生帮我出头。
从战场回来后,周小天得到的不是尊敬,每次去要塞领救济补贴时,得到的更多是漠视和嘲弄,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死在战场上。
柳峻对周小天点点头,接过报纸,皱眉又挑起来。
正如周小天所言,这份报纸显然不同于简黎的那份,全是一些什么所谓的拍卖会,慈善晚会和谁谁和谁谁结婚了的新闻。
甚至,柳峻在今天的报纸上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苏叶晚和潘夜。
《今晚苏美女和潘帅哥联手演绎要塞里的睡美人表演剧,敬请期待》
柳峻抬眼,眸底闪过一丝红光,苏叶晚那个女人也是货物拍卖会的一环,否则柳峻不会被转移关押在那个黑黢黢的仓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