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兽车上,张灵枢肉眼可见的紧张,右手抓着身侧衣角,不自觉地捻着,一路寡言少语。
张府是个颇大的宅子,当是沾了张灵枢的光。听说他出生时,张家家境虽然还没落到贫寒上,离富裕却是十万八千里。
宅子前热热闹闹站了一阶人,个个花团锦簇衣香鬓影的,看得我脑瓜子疼。仔细论起来,张灵枢行九,有八个兄长姐姐,除去夭折的那些,也有五个之多。在他没几岁时母亲过世,张老爷子纳的几个妾室又给他添了不少弟妹。
还未下车,身边就围满了人,为首的男人不着痕迹地打量过我们几人,堆起笑:恭迎各位仙师,仙师大驾光临,真是让蔽舍蓬荜生辉。
他热情挽起张灵枢的手:这就是九弟吧,我是你二哥。
张灵枢的衣摆处一片汗湿的痕迹。
他僵硬地点头。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认亲环节,张灵枢和亲戚们一一见面问好,我听得很腻,无非是:这是你的某某,你忘了,你刚出生的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他记得才有鬼呢。
张灵枢像个木偶一样,点头、给见面礼。
张老爷子是最后见的。
秋风还未寒,房中门窗紧闭,四处挂着嵌有灵石的暖炉,很闷。
不知道张老爷子具体多少岁,一床锦绣中他形容枯槁,稀疏白发梳得整齐,脸上皱纹纵横,双目紧闭。
说是人,更像是把干柴,精气全无,全靠孝子贤孙们给他吊着一口气。
在修真界很少见到看起来这么老的人,说来好笑,无数修士为了长生汲汲营营,真正活够寿数的没有几个。
张灵枢站在床前,目光痴凝地看着这个最亲近的陌生人。
父亲近日越发不好了,常常连续几日昏迷。也请过仙师来瞧,都说是到了时候,让我们听天命。张老二在旁解释。
张灵枢把手搓热,去摸他的脉。
其实没什么必要。
和师尊打算在城里玩玩,快出门时被人拦住。
女人牵着个七八岁小童,麻利跪下,扬起谄媚的笑脸:听闻仙师修为不凡,恳请您看看我家孩子有没有灵
没有。伏子曦打断她。
女人笑容僵住,还不肯放弃:烦请您仔细看一下。
伏子曦看都不看她:滚开。
我回头看了一眼狼狈的母子二人。
星流。
我回过身。
仙凡有别,不如早断念想。
仙凡本该分别。
师尊他,真的很在乎灵根资质呢。
与上次做任务去的小城不可同日而语,平迈多少也是有天爻宗坐镇的地界,街边商铺林立,算得上繁华。
师尊似乎很少来凡间,车水马龙中有些局促: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总不能说想去我们魔宗开的勾栏院。
弟子没怎么来过这样的地方。我答道。
你有没有想过给你的父母报仇。
我向来跟不上他的思路,被问得一愣。
恨他吗?伏子曦没看我,看了看别处。
琢磨着该怎么回答这种难答的问题,我想了有一会才回答:自然是恨的,一开始每日恨的不行,可是时日一长,那些恨没了清晰的根源,渐渐归于遗忘。
他嘴唇微微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天色渐晚,长街上的灯笼被一盏一盏点亮,橘红色的温暖的光汇聚成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河,串起整座城池的烟火味。
抬头有月正圆,当下气氛,我不自觉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候,我会觉得做个凡人很好,没有修士侵扰的凡人。不用朝不保夕,春风吹秋月照,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一辈子就过去了。
可我爹是魔修,我娘是魔修,我哥是魔修,所以我生下来就是魔修,没得选择。
你不想长生吗?伏子曦问,每个人都想长生。
长生有什么意义,无趣的生命千年如一日,长生也不过是永恒的孤寂。
伏子曦似乎有所触动:不修行,又能做什么呢。
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有梦想吗?
他目光游离中带着思索:让全宗修剑法?
这答案委实把我镇住了。
很好,那些春花秋月的风骚一股脑从我脑子里丢出去。
修真者就该搞事业。
22、第 22 章
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伏子曦问道:星流,你的梦想是什么。
在天爻山好好生活。以修真界之主的身份,在心里补充一句。
伏子曦面上挣扎之色闪过:如果你不想修行,可以不修,但是,必须修到凝丹,可以吗。
哪有这样问自己弟子的,我有些惊讶:为什么这样说。
筑基期的寿元太短了。他目光躲闪,你灵根纯净,元婴之前都不会有瓶颈的,这并不难。
我解释道:弟子没有不想修行的意思。
不必勉强,本就是我带你踏上修行路的。
我不勉强,真的。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有顽童蹦跳吵吵闹闹,有牵着手的男男女女你侬我侬,有三五成群的伙伴青春洋溢。
伏子曦静静看着。
伏于徵说他感情淡薄,说得没错,他缺乏同理心且十分自我,常常对人恶语相向,杀人如麻毫不留情,更像个举止随心的魔修。遑论喜爱什么东西,都没见过他对人假以辞色。
爱恨有端,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有人擦肩而过,怀中抱着个灵秀可爱的小女孩,小姑娘趴在肩头眼圈红红的舔着手中的糖人,应该是爹爹不给买,撒泼打滚哭红了眼睛。
伏子曦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手里的糖人看。
师尊,是糖人。
我知道是糖人你想要一个吗?
看着围在摊子前面的一票孩童,我嘴角抽了抽:我都多大了。
站在伏子曦身边,我已经和他一样高
最后还是买了一个。
师尊一口咬掉锦鲤的尾巴,细细品味:味道很普通。
糖而已,能有啥不普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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