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然扯开胸前的衣服,暴露出那些斑驳的伤痕道:我这幅样子苟延残喘十几年,已经够了。
新伤旧伤叠加,太过触目惊心。
燕云下意识地别过头不看,动作迅速地伸手将萧逸然的衣服拉好,猛然回头避开伤处道: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做什么,我身上的伤又不是你造成的。萧逸然的语气太过轻松,好像这些伤口并不是他身上的。
看燕云神色怪异,萧逸然自嘲道:是不是很难看。
燕云讷讷道:没有。
这些伤,都是拜丽妃所赐。
此话一出,燕云本来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萧逸然会主动向他说这些,更没想到给萧逸然下毒的会是萧逸阳的母妃。
你从小被丽妃养大,宫里的嫔妃中,就数丽妃最是贤良,她怎会
连你你也不相信她会干这种事。萧逸然的表情逐渐阴霾:谁又能知道她的真面目呢。
毕竟她是除了我母妃之外,父皇最宠爱的妃子,贤良淑德的丽妃。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激动,萧逸然猛烈地咳了起来,嘴角也随之溢出几滴血珠。
所以那次我在皇宫见到你,你满身淤青,都是丽妃干的?
燕云说着,给萧逸然递上手帕。
萧逸然接过手帕,却只是紧紧地捏着,手背上青筋凸显,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不说话,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想到这里,燕云心中不由地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钝痛。
十岁出头的年纪,别的皇子在锦衣玉食里受尽宠爱。
那时候的燕云,虽顽皮不受管束,老王爷和王妃待他也是极为宠爱,整日里同样无忧无虑。
而同等年纪的六皇子萧逸然,却只能在他人屋檐下小心翼翼的过活,甚至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想到这里,燕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那时发现萧逸然满身是伤的时候,没有更注意他更关心他,没有兑现儿时要守护他的承诺。
现在仔细想来,当时燕云承诺要护着萧逸然时,分明看到了萧逸然无措的眼里一闪而过的骐骥。
萧逸然。燕云挠着头,不大自然地道:现在我兑现承诺可以吗?
燕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萧逸然颇为疑惑:什么?
我说过会护着你。燕云夺过手帕,替萧逸然擦去嘴角的血渍:以后就真的会护着你,再也不会忘了。
闻言,萧逸然微微一滞,撇过头嘴硬道:儿时的那些话,我早就不当真了。
燕云这次来军营,仿佛准备长住一般,已经待了十几天,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他整日也不干什么,除了在军营里溜达,就是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萧逸然。
日子久了,军营里的人对此都见怪不怪。
只要燕云和萧逸然同时出现,在场的其他人都默契地退下,走之前还会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得出这个结论的燕云,越想越觉得怪异,他指着落荒而逃的茶水小厮道:他跑什么?为什么要笑,还笑得那么诡异?
萧逸然正在看公文,头也没抬道: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你?听到这话,燕云脸色一变,想狡辩,但萧逸然说的的确是事实,让他辩无可辩。
小厮从进来到出去,出于心虚,燕云的确一直在偷偷观察人家。
想到这里,燕云自知理亏,便不再说话,只是赌气地随意拿起一本书,哗啦哗啦地胡乱翻着。
见燕云吃瘪的表情,萧逸然嘴角微扬,放下笔看着燕云含笑道:这有什么怪的,我不也常常看你吗?
你一个大男人,总是盯着另外一个大男人看,这还不奇怪?燕云说着对萧逸然翻了个白眼。
萧逸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意更甚道:那你一个大男人,天天跟着一个大男人寸步不离,又是什么意思?
懒得理你。燕云说着,却没挪开半步,依旧挨着萧逸然,典型的心口不一。
萧逸然没继续和他斗嘴,怕惹急了人真的跑了,便摊开公文重新看起来。
本来看起来心情不错的萧逸然突然盯着公文皱起了眉头,脸色瞬间沉下来。
怎么了?燕云看出了萧逸然的不对劲,立刻凑上去。
王城里出事了。萧逸然脸色骤变,声音也变得冰冷:羌国大皇子元一,带兵把王城围住,还肆意杀害城外的流民。
他怎么敢?燕云下意识接道:除非萧逸阳默许,不然王城里戒备森严,他怎么也不可能接近王城一步
你说的对。萧逸然脸色缓和了不少,语气依旧冰冷:就是萧逸阳默许的。
听了这话,燕云不可置信道:他是疯了吗,拿整个江国来赌,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他怎么不敢?萧逸然语气森然道:我就是赌他敢,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什么意思?燕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大胆猜测道:元一围城,你知情?
萧逸然不打算瞒着燕云,他将公文合上,平静地开口:算是一种交易。
第77章 一触即发
与虎视眈眈的敌国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燕云被萧逸然这个想法吓到,他盯着萧逸然,好半晌说不出话,末了,他才略显疲惫地开口道:所以你也疯了吗,他可是敌国皇子,会答应和你做交易,也会答应和萧逸阳做交易,你觉得他靠得住吗?
还是你根本也是在赌?
燕云说着,语气开始变得焦急:你不要命了吗?
你在担心我?萧逸然不答反问:是不是不想让我英年早逝?
都到这时候了,萧逸然还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燕云瞪着他,不想和他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看得萧逸然禁不住笑了出来:你的脸像个五彩的墨盘。
听到萧逸然对和元一交易元的事闭口不谈,燕云心中烦闷,越想越烦躁,转身就要离开。
萧逸然不由分说地拽住了燕云的手腕,低语道:如果你是在担心我,那我保证,我不会有事。
闻言,燕云不由地愣住,他没抽回被拉住的手,也没回应萧逸然。
萧逸然的手是冰凉的,此刻正紧紧地握着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救命的浮木一般。
凉意透过手掌,钻入燕云的胸膛,让他的心也跟着一激灵,仿佛是被冰锥子刺入心脏。
萧逸然的手因为常年被毒药侵害,已经不再有温度。
中毒这些年,你一直很难过吧。
这一刻,燕云的心底莫名地浮上一丝痛感,让他有一种能和萧逸然感同身受的错觉。
他说完,沉默着反握住萧逸然的手,就这样轻轻地握着沉默着,直到萧逸然冰凉的手沾上了点温热,燕云才缓缓地回过头,他直视着萧逸然无比郑重地开口道:我担心你,怕你回不来,不想让你再像从前那样生死一线。
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被水淹得快溺亡的样子,不想再见到你被火烧得皮开肉绽的样子。
说到这里,燕云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道:我怕这次你去,我就再也不能碰巧救到你。
你还记得你曾经救过我?萧逸然有些激动,拽着燕云的那只手不觉地加重了力道,随即轻叹道:我以为你早忘了。
我想起来了。燕云说完,向萧逸然走近几步,直到脚尖抵着脚尖再无缝隙,才叹息着开口道: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那我会选择支持你。
嗯。萧逸然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是无尽的沉默,面对这样的燕云,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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