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一直攥着手腕,疼倒不是很疼,但那种滚烫的灼烧感实在让人不好受。温度顺着手腕向上蔓延,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皮肤的高温使得他的神经变得比平常还要灵敏,他觉得皮下的血管正随着心脏的搏动突突跳着,仿佛在传递某种不详的信号。
不安的预感越来越近,他直觉这个痕迹是学校那晚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他们。如果找不到童嘉叶,那么就退而求其次,反正他们这些落魂者得和那小孩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京墨下意识地皱起眉,少有的烦躁起来。他呼出一口浊气,伸手去按酸痛的眼睛。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他们已经经历了很多不同的世界,他能明显感觉到每个世界的难度都在增加,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逻辑。
他找不到这个世界的逻辑。
前几个世界还算有迹可循,而从第四个世界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他和傅敏和的想法一样,他开始觉得这些世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井中世界,因为这和井的机制相悖。
天道让他们进来的目的很简单分开重叠的平行世界,同时找到关键的世界根除祸源。除此之外,一切违抗世界意志的声音都会被消灭。
违抗世界意志的声音可以理解为没有完成任务的落魂者,但他们进入这个世界后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地完成过一个任务,可他们毫发无损。
他们像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演员,被扔进一场拍得稀烂的电影,被动而拙劣地饰演着自己的角色,眼睁睁看着透烂的结局到来,却又束手无策。
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他现在甚至看不到结局。
京墨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的余光无意间瞄到后视镜,看见长方形的镜子里出现了一辆黑色轿车。
刚才他们的后面有车吗?
正在开车的傅敏和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辆突然出现的黑车,他不住抬眼去看车内的后视镜,叫了一声秦文山。
听见傅敏和叫自己的名字,秦文山立马坐直,问怎么了?
我们下山的时候,观里没人吧?
没有的。邢清清回道,我和文山到处都看过了,没看见有人。
这时,秦文山也看见了他们身后的车,不安道:那辆车是,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
话音未落,原本一直不紧不慢跟在他们之后的轿车突然猛地加速,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我操!秦文山吓得一把护住身边的邢清清和童嘉叶,同时用力拍打傅敏和的椅背,油门油门!快踩油门!撞过来了!
傅敏和哪还等他说,早就一脚油门踩到底,疾驰的越野车如同黑色的箭般眨眼之间窜了出去。
邢清清一手抓着车门上的扶手,一手护着睡着了的童嘉叶,童嘉叶这样都没能醒,睡眠质量也是让人佩服。
后方轿车的窗户上贴着遮光膜,里面黑乎乎一片,看不清到底是谁在开车。但对方车速一点没减,过弯的时候四个轮胎猛地一转,贴着马路边儿漂过去,再偏点就该掉下去了。
傅敏和心说这技术和昨天那司机不相上下了,没少在这条路上开吧?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司机昨天那一路开得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生死时速似的,该不会经常被别的车撵着跑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后面那辆车里的还能是谁?
我操!傅敏和拐过一个急弯,擦着山壁过去,后视镜都蹭掉了半个,那些罗刹不会连车都能开吧?!
这谁知道!邢清清被这一通左摇右晃弄得都要吐了,想着开窗通风,手一碰上车门上的按钮就大喊道:左拐!左拐!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车已经开下了山,朝着市区而去,傅敏和立马往左打方向盘,避开路边的标志牌,心有余悸地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谁知道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那可真是完了个大蛋。
追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竟然硬生生从盘山路上的最后一个拐角处横插出来,车身冲出路面,凌空朝着他们飞撞而来。
傅敏和心说你这还真是稻草人救火,同归于尽啊。
巨大不详的黑色阴影顷刻间笼罩在他们头顶,傅敏和用力踩死油门,就在越野车冲出去的瞬间,掉下来的轿车狠狠撞在车尾上,两辆车同时被掀翻,玩具似的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不过他们运气比较好,车架牢固,而且车滚完后还是正的,车上的人也都系了安全带,都没怎么受伤。
傅敏和迅速推门下车,邢清清抱着童嘉叶冲下去,脚一挨地就呕一声吐了出来。强酸反流进喉间的灼烧感让她两眼发黑,秦文山一把扶住她,拉着她往前走。
童嘉叶在两车相撞的时候被惊醒,看见邢清清这样,又慌又怕地问你怎么了。他脸上担忧恐惧的表情恰到好处,看不出丝毫的伪装。
傅敏和正要让他们快走,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的童嘉叶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扭头就往前跑。
回来!
这小孩儿撒手就没,眼睛都还没眨就冲出去老远,傅敏和追上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上一眼,结果就看见浑身漆黑的罗刹源源不断地从翻倒在地的轿车里爬出来,贴地朝着他们这边疾行。
四轮朝天的黑色轿车仿佛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厄运和灾难如井喷般涌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
快点!跟上!
密密麻麻的黑色潮水倒灌而来,就连京墨都没了一定能跑掉的信心,他迅速跑到前面,超过飞奔的傅敏和,想要去拉最前面的童嘉叶。
他们现在虽然还没到市中心,但周围的车渐渐多了起来,童嘉叶那么一小点儿,开车的司机未必能注意到他。
要是这小孩儿在横穿马路的时候突然来辆车,脑浆子都得溅一地。
然而童嘉叶跟打了鸡血似的怎么叫都不肯停,眼见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越来越多,京墨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
童嘉叶!停下!回来!
就在这时,已经跑到十字路口中央的童嘉叶猛然转头,望向不远处亮着绿灯的街口,一辆打着喇叭的大型货车就在这时从路口冲了出来。
京墨的瞳孔骤然一缩,旋即惊慌地大吼:跑!快跑!
童嘉叶却如同夜间稻田里被手电筒照见的青蛙一样,一动不动地怔愣在原地,瞬间就被飞驰而来的货车撞得四分五裂。
小孩儿如藕般纤细的四肢从躯体上断离,在空中抛出一道猩红的弧线,如同几截被染红的藕,啪嗒掉在路边。
小小的头颅像皮球般滚在地上,白嫩的脸部皮肤上到处都是淤青和血迹,红白相间的脑浆啪一声溅出来,混着地上的土灰流到京墨脚边。
邢清清刚跑过来就看见这一幕,连叫都没叫出来就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傅敏和也觉得腿软,颤抖着退后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这,这怎么回事?!他第一次这样惊慌,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童嘉叶漆黑的眼睛还没有闭上,空洞地望着站在路边吓得魂不附体的四个人。
童嘉叶七零八落的尸体飞了满地,血飙得到处都是,京墨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无比。
怎,怎么办?秦文山抱着昏死的邢清清,也跪倒在地上,他,他死了,我们,我们是不是也得死了?
傅敏和僵硬地摇了摇头,握住京墨伸来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站起来。
之后的事他就记不大清了,也不知道追在后面的罗刹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浑浑噩噩地回到医馆,就连京墨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