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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御史刚正不阿,秉直忠厚,是曹州巡查盐税最适宜的人选。陛下若不满意老臣监国时所做的调令,可下令撤销,俞御史应才抵达曹州。”
“曹州兇险,朕派出去的探子都折在那里了,俞御史要是出了意外……”
“御史一职,本就督查天下政务与民生百态,俞御史正是这样不畏艰险之人。”
两相僵持下,御书房陷入了沉默。
李相迈步跨过门槛,须发斑驳,连眉毛都显露出杂乱,唯独一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薛慎待他走后,才进御书房。
书案后,着明黄色常服的天子叶聿琤面沉如水,打开镂空雕饰的博山炉,在拨弄香灰。
“老师辅政十年有余,朕亦跟他学习治国十年有余,他至今仍把我当个未出师的孩子。”
“李相耄耋之年,无论看谁,应都如孩童。”
“薛将军不必安慰朕。”
“陛下将及冠,青壮盛年还有可待之日。”
叶聿琤闻言一顿,很快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朕叫你来,是想让你派人去曹州保护俞御史。”
他叮嘱几句,同薛慎商讨了如何安排,临走又喊住薛慎:“朕听闻薛将军同夫人去了鹭洲游玩,鹭洲的罗家母女,不知可好?”
“一切安好。”
“待朕大婚之后,就将她们接回来。此事隐蔽,不到万全之时,务必不能叫旁人知晓。”
薛慎面色严肃几分,颔首离去。
从御书房往外走,已到寻常散值时辰。
薛慎踏上了宫道,之前险些驾车撞着俞明熙的宫道。远远见一人贴着墙根快步疾行,不是俞明熙又是谁,看来上次留下的阴影不轻。
“俞少尹有事进宫?”薛慎问。
俞明熙擡头,大步过来一抓薛慎衣袖,又讪讪放下:“我听闻薛将军回皇都,正要找你,卫所说你来了这里。我是有事,走,到去宫外说。”
俞明熙带着他出了皇城小角门,来到大街上。
“笙笙父亲被调去曹州的事情,你应已知晓,我是想问……”他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近旁无人,“你有没有可用的人,忠心且身手好的,当是为了笙笙也好,当是给我俞家的人情也好,派人去曹州给我父亲用?随调令派去的那麽丁点人,真的不够看,我也不放心。”
“兄长意思是……”
“就是死士,或者私兵。”
俞明熙吸了口气,把字眼明明白白讲出来。
前朝就有高官之子圈养死士,被揭发,落得个按谋逆论罪斩首的下场,但各世家大族明里暗里,都有些人可用,哪里像他们家这样。
俞家不缺这个本钱,可他爹俞弘不让,连府里护院的人数都严格遵循规制来。
俞明熙顶着被薛慎直视的压力,轻声道:“我听闻各州军府的将领,做到高位,都有私兵。”
天高皇帝远的尤甚,薛慎这样从北地调过来的将领,不知还有没有……他想要的人。
“今日陛下召见我,正为此事,命我从金吾卫中抽调人手,前往曹州协助岳丈。”
“竟然是为了这个……那就好,那就好。”
俞明熙松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冷不丁又听见薛慎道,“不算金吾卫,我私自调出去的已在路上,快赶上岳丈脚程了。”
“你……”俞明熙愣了,喃喃道:“你真养了私兵?笙笙她知晓此事吗?”
“不知,”薛慎提起俞知光的名字,语气温和几分,“笙笙不知此事。”
俞知光不需要知道这些,她只要快快乐乐地当俞知光,当俞家的掌上明珠,当他薛慎的夫人。
月上柳梢头,将军府主院的支摘窗半掩。
吹入的夜风晃得寝室几盏小灯的火苗跃动。
俞知光一头乌发水润,刚刚洗完,拿棉帕擦得半干,人缩在玫瑰椅里打瞌睡,让元宝替她通发。
她手里捧着《簪花词》的续集,看得出不是同一人所作,故事差点意思,看得人昏昏欲睡,头皮忽而一扯,被元宝梳掉了一根头发。
俞知光往后掸了掸脖子,好方便她通发。
她垂下眼,找到刚刚走神的地方,试图再看进去,头皮又是一扯,这次痛得,没準要掉两根。
“元宝……”
俞知光擡眸,透过磨得新亮的铜镜,不期然对上明亮的剑眉星目,惯了舞刀弄枪的男人,一手握一把小小的牛角梳,一手捧着她的发尾在梳。
难怪她说元宝手艺怎倒退许多。
薛慎一顿,从梳齿里抽走她掉的两根头发,搓了搓,丢到地上,“梳痛了?”
“嗯。”俞知光后背倒在椅背上,一双杏眼倒着凝望他,水盈盈地央求,“再梳几遍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