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的呷了口茶,声音和缓的说道:是啊,日子还长呢。
以后,会好的。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让他凝聚出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手术。
手术当天,许正奇躺在平车上被护士推着进手术室,临进前许逸轻轻的抱了抱自己的父亲,轻声的在他的耳边说道:爸,我跟妈在外面等你出来。
没有鼓励,没有激励,因为那些都在昨晚说了很多,现在一句在外头等你,就是对接下来手术最好的祝福、最好的期待。
好。许正奇拍了拍儿子和妻子的手,缓缓的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过程最煎熬的是外头等待的家属,因为手术台上的患者在麻药下没有意识。
手术室外,徐凤娇脸上没了往日里的从容,她坐在手术门外的椅子上,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术门口亮着的红灯,眼底积了一圈黑色。
从许正奇查出肿瘤开始,徐凤娇就一直没有睡过好觉,昨天更是几乎彻夜未眠。
现在的她整个人像是紧绷的弦,发白的鬓角、虚浮的眼袋,无不是再昭示着糟糕的状态。
许逸怕她把身体熬垮,他坐到人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握住人的手,宽慰着说道:会平安的,医生都说是小手术了,会平安的。
他用了两个会平安的,既是在说服自己,同时又在说服焦虑的母亲。
有儿子在身边的鼓励,徐凤娇情绪有所回降,但也大体还是那样,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许逸知道再劝没有什么用,他要的结果也只是让母亲别崩得太紧。
自家父母从小学就认识,一直到大学毕业再到婚姻殿堂。
比起双亲,他们彼此相互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更加长,更加亲近。别看往日里徐女士对他爸大嗓门,可事实上她比谁都更在意他爸。
现在要想让母亲彻底放心,唯一的办法就是他爸全须全尾站在她面前。
而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手术完成得异常顺利,这要求也无法立刻实现。
许逸眼下能做的只有闭眼祈祷,手术外的走廊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这是场医生与死神拉锯的争夺战,没有战火硝烟,没有枪林弹雨,但压上的一个家庭的全部。
幸运的是,白衣天使赢过了死神的镰刀。
这场压上一个家庭所有的赌注,没有被划走。
手术室的灯,啪嗒一声熄灭。
主刀医生从紧闭的门内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露出和蔼的笑容,手术很成功,病灶已经切除,病人一会就能转回普通病房。
压抑而沉重的气氛,这一刻被医生轻缓的暖声肃清。
也是这一刻,许逸没有压制住情绪,喜极而泣的眼泪砸在干净的地板上,他与同样难掩泪水的母亲相拥哭泣,随后就是发自肺腑的谢谢。
谢谢医生,把家里的顶梁柱还给他们。
与此同时,阎东霖根据林琛给的信息顺利的找到了政津。
站在白露水院35号门外,他攥紧拳头,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平静。
此刻,他即希望许逸回到这里,但又害怕真的见到人会压制不住情绪,进而在这人父母面前失控。
复杂的情绪起起落落,半刻钟左右,阎东霖彻底平复号心情,他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回荡在耳边,门内却没有半点动静,铃声结束后,他紧跟着又按了一次,依旧没有回应,这不同寻常的结果让阎东霖不由得皱了皱眉。
没回来吗?
要是那样,他就只能等让人调查后的结果,毕竟这个世界说起来很小,小到让他能那么巧合的遇上许逸
但却也很大,大到这人不见后,他无从找起,如同无头苍蝇般着急。
许逸离开后,他想了很多,其中包括自己的感情,他本以为自己会对许逸的不辞而别生气、愤恨,但意料之外,这些情绪都没有。
比起生气、愤怒,他更迫切的想找到人,害怕他因此出什么意外,更害怕对方是厌恶讨厌自己才离开的。而要是后者,他将再无反抗的余地。
这场变故让阎东霖看清了自己感情,他对许逸的喜欢,要远远胜过自己所以为的程度。
他不能放手,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哪怕许逸真的厌弃自己,他也要竭尽全力去挽回。
阎东霖骨掌捏的咯咯作响,他一下又一下的按着门铃,期待着门后会出现那张熟悉的脸这,但门始终没开。
他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而就在他不厌其烦的要再试最后一回的时候,隔壁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从屋子里出来。
妇女面相不是很好,细眼柳眉,人很消瘦,这让她原就高人一等的颧骨更显得高耸。
被铃声叨扰的她,细眉挑得高高的,按什么按,按什么按,不知道这人没在吗?
白露水院是连排的老房子,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初时听到铃声妇人还不以为意,谁知道对方竟然一直不停,吵得她火冒三丈。
气势汹汹的便要开口斥责,可待看清对方的模样,妇人骂声突然卡壳,细眼难掩惊讶的瞪大。
跟前这男人生得格外贵气,五官俊朗,冷拉脸时有种莫名的迫人,就好像久居高位的上位者般。
被冷冷的扫过一眼,妇人察觉到自己后背寒毛都竖了起来,满肚子的脏话都倒卷回去。
妇人头生平头回见通身如此气派的小伙,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下来,皱着眉问道:你找谁?
阎东霖听清了方才这妇人的话,明白这人大概知道许逸父母的去处,眉眼间带上一分柔和,您说这家人不在了?您是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明白青年是来找徐老师一家,看模样并没有恶意,妇人脸上的戒备放松不少,具体去哪了,徐老师没说,但他们收拾东西走得匆忙似乎事情挺急的。
妇人顿了顿,又道:不过徐老师两口子住在这几十年了也没见出去,这回出去,好像跟他们儿子有关,那孩子十几年没回来,前儿个突然回来,就连带着徐老师他们走了,我估计是来接他们去城里住的吧...
镇上也有不少类似的情况,孩子在外头十几年不回来。
徐老师基本不怎么提她家孩子,她们这些邻里邻居对那孩子的印象很浅,大体停留在高中,是个不错的帅小伙,五官什么的早就模糊了。
十几年没回来了?回来后,又带走了父母,是许逸!
阎东霖听到这里,妇人余下的话便没心思再听了,他满脑子都是许逸真的回来过。所以,他离开自己是因为要回来找父母吗?
只是单纯这样,为什么不能带上他?
阎东霖心跳如鼓,就像是在漆黑无光的黑暗里,看见一束微弱的萤火,那是成功的希望,他不再是毫无头绪的四处碰壁,只要跟着这束光,他一定能找到人。
他还想继续追问,但看妇人的模样,她并不知道许逸的去向,他就没有询问,而是问起许逸父母的状况。
对于相处十数年的邻居,妇人对许家夫妻两的状况还是很有数的,在确定青年没有坏心思后,她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对方。
阎东霖听得很认真,最后他取出钱包,抽出一小踏红色钞票交给妇人,谢谢您,这是给您的小谢礼。
妇人眼尖儿,哪能看不出来那一小踏少说也有一两千。
自己不过是说了点话,哪里敢要那么多报酬,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那么客气,这都不算帮忙,哪能要你钱啊!
阎东霖给的很干脆,他的态度很肯定道:您就拿着吧,还要麻烦您再带我去一趟学校。
他打算去学校问清楚,既然许家夫妇是老师,且还没有退休,要是此次他们没向学校申请离校,那大概率是会回来。
而这样,自己只要在这里等就一定能等到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