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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种情况下,温国川给钱很大方。
那就是赵阿姨不愿意看到她的时候,温国川会给她几十块钱,让她自己在外面吃点东西,晚点回家。
那些几十块钱就会成为她攒下来的钱,精挑细选才能买下一本参考书。
她的数学成绩不够好,所有科目里,数学给她拉低了很多分。
她也知道自己需要多做题,不会做的题目看会以后,没法做更多同类型的题目来巩固思考,但是她买不了太多参考书,省吃俭用买的一本书只能翻来覆去反复做,所以分数不算太差,但也没法提高太多。
她低头翻着手里的参考书,都没有顾得上去看陆辞接下来在做什么。
然后,没翻几页。
头上又丢下来一本书,正正好放在她的手上。
又是一本数学参考书。
再然后,一套试卷。
一套专项习题。
她的注意力这才从手里的参考书抬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陆辞,他还在书架上挑挑拣拣。
抽出来一本,翻一翻,又抽出来一本,翻一翻。
看中的就扔给她,其他的又放回去。
大概四五本后,陆辞的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然后直接迈步朝另一边走过去。
她抱着四五本书,在身后立即跟上他。
这边是其他科目的参考书了,他也是如出一辙的举动,挑挑拣拣,一些放回去,另一些放到她手上。
好重。她试探着开口,“你要买这么多吗?”
陆辞这才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上已经厚厚一沓的书,又看向她,露出一点好笑的表情,“好像是有点多。”
“那今天就先买这些吧。”他把手里已经抽出来的几本看了看,挑拣了两本,放到她手上已经厚厚的书上,剩下的放回去。
书已经快要遮住她的下巴,真的好多。
还没明白陆辞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参考书,陆辞把她手里的一厚摞书都拿了过去,她的手上立即放空,轻松下来。
他已经提起脚步,“跟上。”
一厚摞的书拿在他手上好轻松,好像不费什么力气,她在后面还是要抓紧脚步才能跟上他。
然后看着他结账。
光是结账就要花不少时间,一本接一本的扫码,最后一敲,好几百块。
看着上面那个夸张的数字,她有一瞬的懵。
那种懵是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和陆辞的差距,那个数字可以维持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而陆辞随手就可以拿出来,想买多少就买多少,那点金额连让他皱下眉都不能。
一瞬间,晃过眼前的有很多东西。
反复使用的草稿纸,一笔又一笔都是她窘迫的痕迹,这一刻有了最直观的对比。
她的出身不算好,但出身反而是次要的。
温国川的经济条件并没有差到潦倒的地步,他可以给赵阿姨买名牌包,也可以给赵阿姨买一根几百块的口红,赵阿姨可以在牌桌子上挥霍一整晚。
这些,温国川都负担得起。
但是被排挤被嫌弃的女孩子,生存下去的难度远远高于经济带来的困难。
大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掉的学费,小到不敢在姑姑家晾晒的内衣裤,每一步的小心谨慎,还没有人教她怎么保护自己,她就先天警觉地树立起羔羊的生存法则。
她这样温顺的、警惕的,一步步相安无事长大到这一天,靠的从来不是温国川的庇护。
', ' ')('她连父母的庇护都没有,更遑论得到爱。
连有口饭吃、有个睡个觉的屋檐都经常有一顿没一顿,一个作业本翻来覆去的写,写完了正面写背面,生怕哪天就不再给她生活费,连学习的文具都买不了。
她清楚知道菜市场的菜是多少钱,什么样的菜最新鲜,也清楚知道水管怎么拧,下水道怎么通,电灯泡怎么换。
但是一杯奶茶多少钱,去咖啡店该怎么点单,当下最热播的电视剧、最火的明星、最流行的裙子,这些同龄女生之间聊得最常见的东西,她却不了解。
第一次和同学去奶茶店,是初二某一个学期,刚换了座位,同桌的女生热衷于交朋友,手挽着手一起上课、一起去体育课,以及,约好放学请大家喝奶茶。
她不知道什么好喝,不知道它们的口味,那些好听的名字每一个都新奇,超出她能想象的范围。
糖度、热度、大杯小杯,这些纷繁的选项,每一个都会露出她没有见识过的窘迫。
她站在她们旁边,只能说一句,“和她们一样。”
以此来遮掩自己和她们的不同,窘迫的不同。
她生活在这座城市,从她记事起就在这座城市生活,但是好像只是一条生在阴烂的泥沟里的幼虫,在低劣的环境里挣扎长大。
把她放到宽阔的马路上之后,四面朝天,她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跟不上同龄女生们常聊的话题,不知道她们熬夜花几百块钱只为了买一张薄薄的卡片是为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张薄薄的卡片就可以抵上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她的衣服永远是两套换洗,藏在空荡荡肥大的校服里,风一吹,灌进她因营养不良而枯瘦的身体。
所以她总是低头。
不需要别人霸凌或者瞧不起,她天然就难以融入,哪怕是做朋友,也永远会隔着一层沟壑,而那道沟壑如果要跨过,要靠对方的理解和施舍。
她能跟很多人做同学,友好相处,但始终没法做同频的朋友。
喜欢陆辞吗。
喜欢。
想得到他吗。
是想的。
喜欢一个人,哪怕再清醒、再理智,头脑也抵不过心脏的跳动。
她的心脏的确一次又一次无法控制的,因为他而跳动。
可是看过一个又一个喜欢他的女孩有多光彩动人,她们会跳舞,会弹钢琴,会画画,永远穿着一件又一件崭新的漂亮的裙子,一身花香从他身边走过。
所以她连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他都没有资格。
没有人分三六九等,但人和人当然要有共同的频调才能相处,而大多数苦难都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没有人能懂她的窘迫。
她就这样呆呆望着书店老板在结算上敲下的高昂数字,那一瞬的恍惚,是前所未有的直观感觉到和他的不同。
她好像,连喜欢他都没有资格。
“等一下。”陆辞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他已经从她身后走过。
她怔怔转头,看到他走向了旁边比较近的文具货架。
一、二、三、……七、八?
他拿得太快,根本就没怎么计较到底要买几本,总之厚厚一沓就拿了下来。
然后拿给老板,一起结账。
厚厚的一沓本子也放到了那一摞参考书和试题上。
结完账,老板打出小票给他。
他把一摞东西整理了一下,单手抱在臂弯里,侧头是看她。他仍然是那副好说话的笑眼,伸手勾住她的书包,提起来,掂了掂,这句话是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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