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靠在他脸旁,声音又软又糯地说:可我想贴着你睡。
这句话一出,楚驭只觉得耳边如拂过一股春风,心中有什么倏然胀满,他翻身将元景抱到自己身上,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睡:好了,睡吧。元景像小猫似的蜷在他怀中,鼻子有点发酸,脸埋到了他胸口:嗯。楚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闻着他身上的草药香气,只觉得过去几个月,一直焦躁不安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
只听元景又道:大哥,你明天送我回去以后还回来么?
楚驭沉默了片刻,捏了捏元景的脸:这么舍不得我,还老想要你那个皇兄回来做什么?
元景扒着他肩膀,迟疑了许久,闷声道:我想跟他道歉。
道歉?楚驭皱了皱眉,隐约感觉自己之前似乎想错了。元景嗯了一声,搂住他脖子,不欲多言。楚驭道:跟我说说。见他久久没有开口,声音愈发温柔:连我都不能告诉?撩开挡住他眼睛的头发:乖孩子,大哥想知道。
元景垂着眼眸,许久,将白皙的手臂伸到他面前,轻声开了口:我九岁那年,听元惜哥哥说,他在御花园的湖边发现了一种花,初见是红色,到了夜里,放到无光的地方,它就会散发着宝石一样幽蓝的光,只是这种花周围可能会有毒虫,他说等过几天下了雨,毒虫从土里钻出来,便让宫人替我采来看。
我当时心里很好奇,等不及下雨,趁夜自己跑去了,果然看到一朵幽蓝的小花,我去摘它的时候,就感觉手指一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宫人们在湖边找到我,当时我手臂一团乌黑,医官为我诊脉,说我中了毒,可能活不长。父皇问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我当时很害怕,脑子一晕,就告诉他是元惜哥哥跟我说的。父皇当时大怒,要送他去应天府。
元惜哥哥百口莫辩,划破手腕,灌入我当时身上放出来的毒血,也中了跟我一样的毒。他还发毒誓,称若对我有歹意,必叫一剑穿心,不得好死。父皇这才信他,但也不肯留他在宫里,没几天就把他送走了。元景说到最后,小声抽泣起来:我不该把他说出来的,他都跟我说了,要等下了雨才可以,是我自己不听话,运气不好,连累他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楚驭安抚般拍着他的后背,毫无动容地想:苦肉计。他跟元景朝夕相对,明知道元景的性子是耐不住的,若真是有心,何不等摘了花再来献宝?一时又想起刚见面的时候,元景说,他哥哥告诉他,民间有许多有趣的好玩意儿这话简直像有心拐着元景往外跑一样。元景这样的小孩子若是孤身跑到外面,太容易出事了。再者,元惜极擅笼络人心,一旦元景有事,就算燕帝再不情愿,元惜这个曾经的养子都会成为太子之选。
思及此,他不禁感觉燕帝手腕太过温和,这样的人,就该杀之永绝后患。可惜元景心思单纯,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反而因此变得怯懦无争,受了委屈也不说,吃了苦头也只在心里藏着。
楚驭微微一叹,也不好将这些话说出来,免得惹他生气,握着他的手腕道:今年毒发时疼不疼?
元景哭的脑子发晕,几乎是下意识道:不疼。
楚驭给他擦了擦眼泪,逗道:不疼你那会儿哭什么?
那时两人还在冷战,整日以后背相对,元景心想就算他真哭了,楚驭也看不到,吸了吸鼻子,很有底气地反驳:我什么时候哭了?你又没看我。
楚驭捋过他垂下的黑发:谁说没有?你睡着的时候我看过你,哭的就像现在一样,眼泪都是我给你擦的。指腹轻轻一按,正落在他毒发时黑线退却之处,轻轻一叹,握住了他的手:大哥一定想法子治好你。
元景道:还有我元惜哥哥。
楚驭皱着眉,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元景吸了吸鼻子,有点回过味来了: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之前我提他的时候你就不高兴。楚驭坦然道:嗯。元景一脸困惑:为什么?
楚驭将他抱紧了些:大哥喜欢你,怕你随便亲近别人,被人家欺负了去。
元景不以为意道:我哪有这么笨。再说了,只有你会欺负我!
楚驭听他语气半真半假的,认真了几分:大哥脾气不好,你不高兴了?
元景也很认真地点点头:嗯!你要再无缘无故地冲我发火,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听楚驭半天也不作声,暗忖这话好像也没什么威胁力,于是小声补了一句:我还要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见你了。
楚驭没奈何地一叹:是是是,小太子。感觉他得意地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在他屁股上一拍:脾气见长啊,知道吓唬人了?
元景小声嘀咕:你又不怕。他后背黏黏的,还是不舍得从楚驭身上下来,打了个哈欠:好困。
楚驭调整了下姿势,让他舒服的枕在自己颈窝里,替他将衣服弄开一点:困就睡。元景撑起一点看看他,又躺下了,楚驭不解道:怎么了?
元景困得声音都哑了,沙沙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今天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山崖下面,都快吓死了,你也不来救我。
楚驭心中一阵怜惜,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不怕,大哥保护你。
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投雷和评论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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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晚春
翌日晨练一过, 楚驭便告了假,送元景回太子府。两人少有这样的闲暇, 入城后也不急着回去,下马牵行, 且走且逛。一路上元景都兴致勃勃地拉着楚驭说这说那, 楚驭听他对京中的好去处如数家珍, 作势要敲他:这些日子没少出去玩, 是那个曹如意陪你去的?
元景躲着他的手:我没去过几个,都是听别人说的。
楚驭有点不信:为什么?
元景理所当然道:要等你一起啊。说着还仰起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楚驭迎上他明亮的眼眸,心中也是一阵激荡, 转而在他头上揉了揉:嗯,都带你去。
元景少年心性, 最是藏不住欢喜,得了这个许可,立刻指着前面一家有着飞桥栏槛, 金旗绣匾的酒楼道:那我们先去吃东西。
军营中饮食粗陋,元景吃不惯, 早起只喝了点粥,楚驭看时候尚早,一颔首, 便带他上楼落座。元景手上缠着绷带,举箸时颇有不便,楚驭见他双手齐用还屡次夹落, 郁闷的小脸皱成一团,忍不住笑了他一通。元景不高兴道:我都受伤了你还笑!不高兴地将筷子一丢,楚驭笑容还在眼底,捏捏他的脸:脾气这么大?笑一下都不行了?最后还是给他拿了个勺子,又喂了几口,才算把他哄回来。
回府时已过了晌午,小柳看到楚驭原本还很高兴,待看到元景藏在衣袖下的手,顿时吓得面如白雪,一点都欢喜不起来了。元景不欲张扬,挥手道:没事,就是被烫了一下,已经上过药了。你忙你的吧。说着便将小柳撇到一边,带楚驭逛起了他的太子府。
楚驭陪他逛了一个多时辰,骄阳愈烈,这才回了寝殿。元景用手扇着风,很是兴奋道:你看,这里是不是跟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一样?楚驭目光落在他热的通红的脸上,告别的话一时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