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影一晃,人已至面前,元景不及多想,一手撑于床板上,猛然发力,一脚踹了过去。明夜身影未动,伤手翻转,以臂弯钳住了他的动作。此番力度,与他儒雅文弱的气质判若两人。元景惊讶道:你会武?
明夜额边渗出豆大的汗珠,拿刀的手也有些不稳,喘了一口气,艰声道:我资质不佳,只会这一点,教我功夫的老师告诉我,这是保命之法。若不杀你,我弟弟,还有渠犁便不会好过,我现在便是来保自己的命了!话音未落,手臂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刺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黑羽长箭骤然射来,自后心穿胸而出。明夜一袭白衣浴血,手中匕首砰然落地,人也半跪下来。楚驭手持一张铁弓,神色漠然地站在他后面,身上杀气满溢,充盈着这个房间。是时风息林静,虫鸟不鸣,天地似为之一颤。
元景看到他的身影,眼泪随之而下:大哥!往床下一跳,怎奈手足发软,咚的一声,磕跪在地上。
楚驭见他头发凌乱,衣冠不整,胸前一处更是微微肿起,似受了不可言说的凌虐。神情愈发可怕,铁弓一掼,砸出一个小坑。解下黑色斗篷,疾步走到元景身边,将他紧紧裹住。元景气力一瞬间泄尽,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身体不住地发颤。楚驭虽知他没受什么大委屈,但见他惊惧至此,脾气不免也暴戾起来,扫向旁边垂死之人:这蛮子骗你伤你,十分可恶,大哥这就去杀了他,给你出气!
元景拦住他,声音低弱道:不是他,是赤霄王子骗我来的。
楚驭冷冷道:他们兄弟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假借议和的由头混入大燕,就是为了刺杀于你,以至动摇国本。我已派人去追杀赤霄,这一个也不可放过。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塞到他手中:你去动手,皇上要知道你手刃敌国王子,必定会很高兴。
那柄匕首如同烙铁一般,元景几乎握之不住。他朝旁边看去,声音苦涩道:明夜王子,我一直很欣赏你,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是你一时糊涂,你的国家是挡不住大燕铁骑的,如果你愿意归降,我会替你说情。
明夜声音虚弱:那我弟弟呢?
元景还未说话,楚驭已在旁边冷声道:我已下了格杀令,此刻我的人大概已经带着你弟弟的头颅往这来了。
明夜指尖发颤,闭目不语,泪水自眼角流了下来。许久之后,他缓缓起身,看了元景一眼:太子殿下,请你过来,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元景看清了他脸上的凛然之意,心念一动,沉声道:好。楚驭眉弓微蹙,未及说话,元景却已从他怀中离开。他的身体挡住楚驭之时,明夜微一蓄力,倏然朝他扑去。就在此时,元景的手腕被人握住,直直地捅进明夜的心口。明夜闷哼一声,将自己的身体往前送了一步,他已经流不出多少血了,借着这个姿势,抱住元景肩头,声音虚弱如轻云:太子殿下,当日车中的约定,恕我不能遵守了我在小国寺的长生牌位下留了点东西,那是我此生最为珍贵之物,求你为我保管,刚才对不起,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晃了两下,头颅重重地歪向他的肩膀。
元景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粘稠的血液流到他的指缝间,他嘴唇一动,无言道:我记下了。
方青赶来之时,正看见楚驭将太子抱到床沿边,给他擦着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里气氛有些古怪,元景头垂的低低的,看不清表情,许是刚才被吓坏了,姿势稍显抗拒。渠犁大王子明夜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已然气绝。
楚驭头也不抬地问:人抓回来了?
方青将视线收了回来,拱手道:没有,我们赶到时,顺安侯已带人将他擒住了,现已押解入宫。
在楚驭的冷笑声中,元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第62章 雾影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 元景脑海中一念升起,当下大骇, 将手一抽,抓着方青就问:他们现在到哪儿了?赤霄有没有说什么?
方青盘算道:若是路上不耽搁, 现在应该走到西坊了, 赤霄王子晕迷不醒, 属下未曾听见他说话。
楚驭在后头道:我不是叫你带人跟着他们么?为何还能叫顺安侯抢先?
方青忙抱拳道:属下确实遵照吩咐, 一直跟在他们后头,一旦车马出了城门,便可将他们拿下。可顺安侯是带人从城门外归来的,一进一出, 恰好相遇,这才被他们抢了先机。
楚驭阴沉沉道:他可真会挑时候出门。
元景背心已完全凉透, 一想起要让赤霄见到父皇,他们的秘密就藏之不住了,哪还顾得上思索这里头的名堂, 慌慌张张道:我们赶紧也进宫吧。
楚驭见他吓得面无血色,声音稍缓, 上前一步,抬手道:怎么了?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碍于有第三人在场,元景也没好意思说, 难为情地躲开他的手。楚驭瞪了方青一眼,后者无奈地转过身,楚驭复而捧起元景的脸看了看, 以口型道:嗯?元景心急如焚,抿着嘴连连摇头,拽着他的衣袖就要走,楚驭见他急的厉害,只得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带他下去了。直到两人坐到车上,元景才将赤霄所知之事告诉楚驭。
楚驭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心中将这段时间的事过了一遍,倒也承认,若别人有心去查,的确能发现他们关系不一般。只是这有心人究竟是元惜还是赤霄,尚无从分辨。当下安慰道:别怕,若是皇上知道了,我就说我对着太子殿下情难自已,看你少不经事,蒙骗引诱你与我相好。
元景瞪了他一眼: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才不会看见他眼中的笑意,立刻就不高兴了:我都要担心死了,你还笑!还不快想想到时怎么说!
楚驭顺势握住他一只手:担心什么?担心我受罚么?
元景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把手往回抽,楚驭哪肯放开,顺势将人抱到怀里,一手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好了,不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矢口否认,左右赤霄都是空口无凭,丧家之犬乱吠乱咬,做不得数,是不是?
元景连连点头,楚驭脸上带着一点笑容:但大哥跟你说的也是真的。我待你之心,至诚至真,无半点不可与人言之处。即便为了这个受罚,我也无所畏惧。若是圣上问起,我自会将此事揽下,你就乖乖站在旁边不要说话,不会有事的。觉察到他要开口,立刻补了一句:大哥知道你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可刚才看到你那个样子时,我真是心疼坏了。看你受罚,可比我自己受罚难捱得多。看着他的目光愈发温柔:给我个机会吧,让我保护你。
元景眼睛看着旁边,语气有些执拗地说:可我不想看着有人再在我面前出事了。
楚驭默了一默:还在怪我杀了明夜?你难道看不出,刚才他是一心求死。
元景极轻地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说到最后,喉头哽咽,手指也在微微颤抖: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们不去攻打渠犁他就不用来,也不会死。
楚驭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是大燕的太子,绝不能再说这种话。元景也知言语有失,趴到他肩膀上,埋首不语,楚驭不住地抚摸着他的背心: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攻打渠犁?
元景呆了一会儿,闷闷道:是为了开疆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