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窝在箱子里,将他们的话全听了进去,心知这是被人设计暗算了,脑海里乱作一团,全然想不出到底是谁的阴谋。从昨晚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喝过,如今腹内空空,饥渴难耐,忍不住想起从前楚驭抱着他喂东西的场面。
他白天在楚府玩耍,将点心果饮吃了个遍,临到用晚膳之际,是一口也不肯再吃了。躲猫鼠似的绕着朝月泉打转,最后还是被楚驭强行抱到怀里,喂了半碗汤羹才算完事。
因为这个,他到晚上睡觉时都不太高兴,总觉得自己已经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被他管着,一点面子都没有。
楚驭听了他的抱怨,还哄他说:要面子还不简单?你说什么,我任凭你差遣便是。末了又是一笑:不管小太子长多大,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回忆至此,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一颗心全扑到楚驭身上,心中止不住地想:大哥,你快来救我吧,我再不抱怨你管着我了!
然而他在箱中颠颠簸簸,水都喝了好几次,仍旧没将救兵等来。这一日周遭人声熙攘,似驶入闹市之中,元景几天没吃东西,身上全无力气,不甘心地以脚踢了踢箱壁,实在是使不出什么自救的花样了,最后听着车马在一座深宅大院前停了下来。
木箱一开,元景便被人从里头抬出。他双目被强光刺的生疼,疲惫不堪地看了他们一眼,暗暗记住了他们的样子。这伙人几拐几绕,将他带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前,只听里头一个懒懒地声音道:带进来吧。
地上铺了一层柔软厚实的羊毛毯,行走时如踏云中。可元景被人重重地丢下去时,仍摔得眼前金星乱舞。却听那个声音笑道:人家是大燕太子,要是摔坏了,可是要出大事的,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声音落后,捆了元景好几天的绳子和塞口布随之被取出,他手腕脚踝红肿不堪,连站都站不稳。绰仑搬了张椅子来,将他提到上面坐着,手中摸出那枚令牌,跪呈上去。那男人接过来看了看,随手揣进怀里。
元景抬起头,只见眼前坐着个面容硬朗,神色慵懒的年轻男人,房中暖意融融,浓烈的酒香从他手中的金杯里溢出,他看了元景一眼,带着笑遥敬了一杯酒。在他身边,跪着几个温柔娇媚的少男少女,外间天寒地冻,他们却赤身裸体,只以轻纱遮身。跪在他腿边的是个年纪稍小的少年,生得白嫩可爱,似乎十分得宠,见他金杯空空,忙捧起玉壶,殷切地为他斟酒。
他执杯在手,拍了拍那少年:去,也敬绰仑队长一杯。抬首看向绰仑道:你这次辛苦了,本王叫他陪陪你。
绰仑与他一样,都是男女通吃的好色之徒,闻言喜不自胜,少年敬酒之时,故意使坏,连人带杯一起揽入怀中,少年没有防备,美酒撒了他一身。那男人啧了一声,似嫌他给自己丢脸了,少年畏惧般瑟缩了一下,忙跪在绰仑身下,舔干他手上的美酒。绰仑给他一撩,一双眼睛像带着火一般,几乎要将他身上仅有的轻纱烧尽。听闻那男人笑道:你们先下去吧。立刻喜笑颜开地行了个礼,将少年扛在肩头带走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退到旁边,元景刚看到这荒唐淫浪的一幕,整个人都傻了,此刻见他朝自己走来,下意识朝后闪躲。那人停在元景身前一丈之处,笑道:太子殿下远来辛苦,我敬你一杯?
元景见他没有近身之意,恢复了些许镇静,防备地盯着他道:你是西魏的六王子冉驰?
他被困这几日,时时留心这些人的谈话,心中已有些眉目,加之他前几个月被燕帝逼着听了些政事,也不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略一思索,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西魏王生性荒淫,宫中嫔妃多达千人,皇子公主更是多得数之不清。但最得他欢心的皇子,只有两个,一为正宫所生的嫡长子,一个就是这位六王子。其母为西魏王爱妃,荣宠冠绝后宫,西魏王爱屋及乌,对她所生之子也极为纵容,兄弟俩为争夺王位,闹得不可开交。西魏王不胜其烦,于是下旨,以建功多寡定封赏。大王子是出了名的善战之人,冉驰难与之相匹,就在他束手无策之时,他养在大燕的盟友送来一枚金令,一个锦囊妙计,这才让他有了翻身的可能。
冉驰并不否认,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如先喝了这杯酒,然后我们慢慢谈。
元景对他不屑之至,扫了他杯中之酒一眼,半点要接的意思都没有,冷道: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叫人把我绑来,还想叫我当做没事人一样,与你把酒言欢么?
冉驰脸色微沉:太子殿下,我敬你一声,可别不识抬举。手腕一倾,满杯美酒泼到他脸上,他这一发脾气,跪在后头的少男少女,皆浑身发颤的伏在地上,生怕他会注意到自己。
元景被冷酒一泼,深感受辱,脾气反而涌起来了,本还有三分惧意,如今悉数化作不屈的怒火:那些土匪也是你们的人?
冉驰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座上,随手抓起一个少年,丢到脚边,那少年也算训练有方,立刻跪爬在地上,以便他将腿搭在自己背上。只听他懒懒道:那群蠢货有什么资格做本王子的人?我略施小计,就叫他们以为你们带了大批金银。不过他们若不是先杀进去,令你们损兵折将,我的人也不能这么轻松抓到你。
元景心中思忖了一番,又道:那毒也是你下的?还有那枚金令
冉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太子殿下,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把你请过来,不是要叫你来问我问题的,你若真想知道,不如想法子让你父皇把你赎回去,自己慢慢查便是。
元景听到此处,便知这才入了正题,微微昂起下巴:怎么个赎法?
冉驰道:好说。挥了挥手,叫人捧出笔墨,送到元景面前:就请太子殿下手书一封,让燕帝将渠犁一国、山西六州,尽数割让与我们,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去。
元景沉默许久,忽拾起砚台,朝他砸过去。冉驰随手拽过地上的少女,挡在自己面前,只听一声惨叫,那方砚台狠狠砸在少女额边,鲜血与黑墨混在一起,地上脏污一片。冉驰面露嫌弃,一脚将她踢到旁边,对那边惨状看也不看,道:你不写也不要紧,本王这里有的是能为你代笔的,待墨书一定,本王再取下你身上什么物件一并送去,扫了他一眼,笑道:一只手如何?
元景心头一骇,不觉握紧了拳头,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叫他看出我害怕了,强自怒视回去 :你只管试试,看看我父皇会不会花这么大的代价赎一个废人回去!
冉驰看着他片刻,忽而笑道:太子殿下莫慌,我跟你开玩笑的,这是你们大燕的地界,我怎敢造次?自然是要将你带回西魏,再慢慢炮制。他打了个响指,自门外走出个铁塔似的力士。冉驰与他以西魏语旁无若人的交谈了一番,他旁边一个少年似乎听得懂他们的话,有些同情地朝元景望去。元景被他看的心慌意乱,一手摸到腰间未被收走的匕首,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片刻后,力士退出门外,冉驰起身道:你们的皇帝已经广下告示,寻找你了,今夜还得请殿下再受一番奔波之苦,等到了西魏,我再为你接风。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揪过年纪最大的那个少年,抚摸爱犬一般揉着他的头发,温声道:去,照你的样子,为太子殿下好好打扮打扮。
作者有话要说:元景知道真相之后:我要再信你,我就是个瓜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