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眼下有些阴影,精神却是不错,他拍了拍马背,笑道:很久没骑马了,实在手痒的慌,况且我都养了好几个月,早休息够啦。
乌善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嘱咐道:别太勉强,等咱们回去,我就叫人到大宛运几匹汗血宝马来给你玩,到时你想骑多久就行。元景嗯了一声,飞身上马。乌善看着黑漆漆的远方,还有点不放心:天太黑了,你骑慢些。
跟在元景背后的异族奴隶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摆,指向天空,臂上苍鹰亦是一声清鸣。
漆黑的夜空中,千万盏天灯悄然飞起,化作天宇中的银河繁星,朝着大地倾泻着温柔的光芒,照亮了离人远去的路。
这些天灯有大有小,大的亮如明月,小的如萤飞舞,其下还飘着一片丝绦,不知写了什么。只怕全城的天灯都在这一晚燃尽了。乌善见元景仰望着天空,心中痛骂了姓楚的恶徒一万遍,就知道楚驭不舍得放手,强留了他们几日,原来是在做这等打算。
乌善越想越气,反手一箭,射了一盏下来。丝绦飘飘荡荡,落在元景手里,他看着上面写着自己名字的熟悉笔迹,怔了一怔。乌善义愤填膺道:咱们快走,这混账还贼心不死,他就是想留你!
元景脸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乌善一见他这表情,不禁有些紧张:小九,你不会是心软了吧?你可别心软!他不是什么好人!
元景摇摇头,将攥成一团的丝绦丢在地上,轻声道:我只是很高兴。我这一生从没有自由过,现在终于自由了。他勒紧缰绳,朝远方奔去。
城楼之上,楚驭遥望着那个走的头也不回的身影,只觉得灵魂也几乎要随着他而去。他看着天空,想到元景告诉自己,对着元宵节那日第一盏灯许愿,愿望便能实现的样子。
那时自己还在暗自发笑,这些都是骗小孩子的玩意。
说这话时元景还很小,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没有被这世间的苦难沾染分毫。自己本该如当初下的那个决心一般,照顾他,保护他,爱他,为他遮风挡雨,让他的眼睛永远只看到美好的东西。
他没能做到,所以现在他的小孩子长大了,再也不肯相信这些了。
楚驭手掌不自觉紧了紧,趴在他掌心里睡觉的小猫不舒服的喵呜了一声。楚驭低声道:你叫什么?他不要你了,再叫他也不会回来了。
再抬头时,那个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楚驭心口毫无预兆的痛了起来,像是被人从里面剖开了,疼得指尖都在发麻。
更多的旧事随即冒了出来。他想起上回元景离京时,自己也过来送了他。那时是怀着怎样的想法,看着元景成为诱饵,把他送上那条充满阴谋算计的危险道路上的心情,已然记不清。但看着元景消失的方向,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响起:我当时是怎么舍得的
方青远远站在他背后,见他高大的身躯忽然有些颓态,不禁上前一步,有些担忧道:王爷,您没事吧?
楚驭摇摇头,他看着天灯下的名字,哑声道:他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方青一听这声音,便知他旧疾发作了,不忍道:他说,请您保重。
楚驭眼中布满血丝,闻言却是一声轻笑:我夺了他的江山,做了这么多伤害他的事,他恨都恨死我了,哪里还会让我保重?
方青心知劝也无用,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一盏天灯升空之时,只听一个压抑着痛苦的声音传来:方青,他会恨我一辈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欣宝、林水、蛇皮怪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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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圆夫夫暂时就分手啦,分手快乐,这一更继续发红包
第125章 雁来
乌善回到封地之日, 渠犁王宫中不出所料地闹出了一场大动静。乌什图被软禁多时,早就大为不痛快, 骤闻弟弟从京城里带回一人,再一打听那人的身形模样, 气得跌坐在软椅上, 一口气半天没顺出来。待乌善携人来见, 他对着元景, 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草草行了个礼,只是瞪着弟弟看。
乌善带着元景游山玩水, 浪荡了二十多日,正美得飘飘欲仙, 不知今夕何夕。此刻对上哥哥暴跳如雷的模样,先前敢于天下为敌的胆气顿时荡然无存。若非元景还在身后,简直就想掉头逃走。
乌什图勉强对元景笑了笑, 叫人先带他下去休息。元景见他兄弟二人气氛紧张,心知都是为着自己的缘故, 正要开口,不想乌善比他还紧张,大包大揽道:小九, 你先去休息,待会儿我就去找你。
元景被他劝着出了门,未下台阶, 便听里头便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大木棒子落地的声音,间杂乌什图咬牙切齿的骂声:你个狗胆包天的混账东西!连这种事都敢干,老子今天不打的你屁.股开花,我就跟你姓!继而是追逐奔跑之声,乌善把声音压得很低,有些恼羞成怒:你小声点,小九还没走远,给他听到我要没面子了!
乌什图操起个花瓶便砸了过去:还面子!我看你早迟要把小命给作没了!
兄弟俩吵吵闹闹,观声势之大,简直要把殿顶掀翻,乌善的近身侍卫见元景担忧地看着里面,安慰道:陛下放心,大王只是嘴上厉害,不会真把乌善王子怎么样,王子早让属下给您准备好了住的地方,请您随我来,若是有不满意的,属下再去置办。
元景犹豫再三,也只得跟着去了。乌善将渠犁王宫中最大的那座殿宇让了出来,许是怕他触景生情,殿内种种布置,与京城的宫里大相径庭,唯有床帐上挂着的那朵月桑花与旧日相同。元景一路上心情飘飘忽忽,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眼看见此物,心忽然定了下来,目光被牵引着,不自觉走了过去。对着那朵花看了良久,缓缓伸出手,在即将触碰之际,耳边听得外头孔雀啼鸣,他恍如惊醒般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转身逃走了。
深夜时分,乌善才被人抬着送回来,他本不许别人告诉元景,不想元景听到乌什图带人离城的消息后,自己便去找他了。入内一看,彻底傻了眼。乌善后背上遍布伤痕,极重处伤可见骨,俨然是挨了军棍所致。两名医官跪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乌善趴在床上嗷嗷的叫疼,被人一提醒,才发现元景来了。他一边脸肿的老高,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疼死了三个字还在牙缝间,一见元景,登时咽了下去,猛然坐了起来,动作太大,牵动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因为想在心上人面前逞强,又生生扭成一个难看的笑容:小九,你怎么来了?军医才要让他躺好,就被他一把拂开,他拍了拍身旁,示意元景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