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洪沉吟片刻,道:六弟为一己之私,枉杀平民,以至阴德有亏,惨死燕人之手,我身为他的兄长,没能教导好他,自是有责任。只是现在人既已去了,这些旧事,就让它过去吧。
蚩龙摇头道:殿下以为我提起这些是为了什么?他指着那堆余烬道:这个人身上有婴毒蛊。
冉洪失声道:怎么会?这东西不是燕国两位皇子身上才有么?元惜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个忽然明白过来:他是燕国皇帝!
蚩龙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不过新帝登基之初,您曾派了人去朝贺,叫那人过来认一认便是。
冉洪回忆起那个少年的气质容貌,却是有几分贵气,绝不是像秦雁锋所说,随随便便在路上就能捡到的。他一头雾水,自语道:可我记得细作来报,说燕国皇帝病重,都已经在族亲中挑选储君人选了
忽的一念转过,连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起来,他想起他派过去的使臣回来时,曾与自己说过,大燕的天子与时任天策将军的楚驭似乎有些暧昧,那时他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加之后来燕国坊间盛传楚驭带兵夺位,软禁燕国皇帝,又代君摄政,为人臣,却行君王事。这些事情摆在眼前,更是让他忽略了一开始的传闻。
可若这些事都是真的,那今日楚驭忽然出现,率重兵追捕自己,却又不肯乱箭齐发;那少年箭术也不如何高超,却能重伤于他,又未遭至报复,诸如此般种种不合理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他唤来亲卫,压低声音道:你可记得今日秦将军如何称呼他身边那个少年的?
亲卫思索道:回殿下,秦将军好像唤他小九。
冉洪心中阵阵激荡,按捺着等他下去了,才开口狂笑:不错!不错!现在的燕国天子正是老皇帝第九子,一定是他!
蚩龙像是被他的喜悦感染,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殿下只凭区区千人,便亲手抓住了大燕皇帝,这等不世奇功,大魏建朝以来也不曾有人立过,这下再不敢有人说您什么。
冉洪冷静下来,盘算道:光抓住他还不够,需得试试他的分量,万一楚驭为了皇位不念旧情,偏说他是个西贝货,那咱们也没办法。
蚩龙道:殿下的意思是?
冉洪微微一笑:皇叔还在他们手上,姑且试试,这个大燕天子,够不够分量把他换回来!
第二天天不亮,便有西魏使臣携魏太子手书前来求见,称愿与大燕和谈,以换回太子皇叔。其时楚驭一夜未眠,手边正放着冉仲盖了血指印的求救信。然而面对西魏使臣,态度却十分敷衍,状似随意地看完书信,懒懒道:大燕兵强马壮,先前与贵国交战,连下城池关塞多处,太子殿下若非脚力过人,只怕如今已是我座上宾了,我倒想问上一句,他打算用什么与我和谈?
那使臣出来前得了交代,务必要促成此事,因而见他态度嚣张,却也不敢不赔笑脸:王爷天威,我等自然已经领教,只是我们殿下跟皇叔感情深厚,实在不忍他在此受苦,我出来前,殿下对我说过,凡他所有,皆可赠予王爷,只求王爷将太子皇叔送回。
楚驭脸上未见半分动容,冷淡道:殿下的心意着实叫人感动,只可惜我想要的,他怕是给不起。
使臣忙道:请王爷明言。
楚驭缓缓站起身,似笑非笑道:我要大魏万里山河,他肯给么?使臣一时哑然,楚驭轻哼一声:既然给不起,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昨夜冉仲一心求死,多半也是为了你们殿下考量,我敬他忠心为主,待他死后,自会将尸骨归还。
使臣大惊:王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楚驭却已不耐烦,大手一挥,将他赶了出去。方青在一旁伺候许久,着实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刚才自家主君沉不住气,张口便去讨要天子,见使臣灰头土脸出了帐门,才算松了口气:王爷,您不救陛下了?
楚驭又看了一眼那封手书,须臾,淡淡道:自然要救。
那使臣铩羽而归,心里也是存了一肚子恶气,一见到冉洪,便将相见的场面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冉洪有些不信,追问道:他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使臣老老实实道:半句也没有。
冉洪心中起疑,暗忖道:难不成我猜错了?那小子不是燕国皇帝?思及此事不成的后果,他冷汗直冒,全然不知该如何收场。
蚩龙知晓内情,安慰道:殿下莫要担忧,许是他们也怕您看出来,故意虚晃一枪。
冉洪凝定心神,道:不错。复坐下来,重新提笔就书,只是如何写,却犯了难。蚩龙献策道:不如殿下暂不提议和之事,只请他过来一叙。
冉驰好笑道:他现在是何等身份,怎会甘冒风险,到我这里来?
蚩龙道:我瞧此人很有几分胆气,殿下直言以待,或许他反而会答应。按住他的笔:这封信,就请燕国皇帝来写好了。
元景被请过来时,还有些不安,一路上都在思索,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叫人看出来了。秦雁锋不知元景心中所想,他与魏太子不睦许久,只当是对方瞧自己不顺眼,见自己看重元景,故意借着他来寻自己的不痛快。他见元景脸色不太好,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你若不想去,就回去休息,殿下那我自去应付。
元景自打决定跟秦雁锋走,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心道:对方若真发现了什么,躲也是无用,不如进去看看。他抬起头,轻声道:不,我想陪着将军。
秦雁锋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里阵阵暖意,朝里头看了一眼,沉声道:好,我们一起进去。
他们在外头千般思量万般考虑,未料见了魏太子本人,全没派上用场。其时冉驰正与心腹说话,见他们来了,着人赐座,及至心腹退下,他们冷板凳坐了许久,才道出正题。原来是要请元景亲笔手书一封,请楚驭赴宴。
秦雁锋一听,深觉他是异想天开:如今两国交战,他怎肯答应?看了元景一眼,语气愈发冷淡:况且殿下身边能人辈出,就算要写,也该由您的人执笔。我手下的人蠢笨的很,恐怕有心无力。
冉洪扫了元景一眼:将军过谦了,我请他来写,自有我的理由,事关大局,还请将军不要推脱。
秦雁锋疑心他是想借元景生事,只是对方理由说的冠冕堂皇,纵要拒绝,一时也寻不到理由。冉洪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挥了挥手,即有人将纸笔送到元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