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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唯对审讯警员说:“先到这里。小吴,你在审讯室看着他。小朱,打饭的时候帮小吴和冉盛宇各带一份。”
“宋唯……”我抬手想要拉住她。
她从我身边闪过,说道:“我去静一静。”
宋唯放下耳麦走出门,没有和我对视。我僵在椅子上,看着一镜之隔的冉盛宇,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佝偻着背,目光在地面游离。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死的是宋佳明?!
冉盛宇!他明明知道顾勇罪大恶极,明明知道一切会走法律程序!为什么?!
恨吗?我在恨吗?也许没有。我能恨谁?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我可以说我做不了什么,那么秦景川呢?
如果我告诉了妈妈冉盛宇和顾勇的一切,告诉秦景川他们要对秦景和下手,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我多想在此刻打碎眼前的玻璃,或者把这里井井有条的一些弄乱。就像从前的混乱记忆,一颗一颗离得很远,我对付每一段的时候都可留有余力。我渴望着贯穿它们,但当它们排好了序,我才发现自己要面对怎样粗硕滚烫的一条发红铁链,它侵蚀着我的躯体,煎熬着我的内心,可是要是放开了它,我就会跌入深渊。
“滴……滴……”
宋唯的手机响了,负责对接的警员马上接起电话:“喂?”
“密码是多少?通向负二楼的密码是多少?”
密码?我回头看了看冉盛宇,赶紧跑到隔壁审讯室。
“密码!负二楼的密码是多少?”
冉盛宇惊呆了,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旁边的小吴见了我,立刻起身问:“怎么了?”
“白队他们要下负二楼。”我与冉盛宇对视,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他一张老脸要笑不笑,眼皮跳了跳。
“一一?”
“密码是多少?”
“什么密码?”
“顾勇制药厂通向负二楼的密码!垃圾通道里的密码!”我杵在冉盛宇面前,边说边狠狠拍着桌面。在他叫出“一一”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不受控了,可是我无法感受到任何情绪,除了急迫。
不能说立功心切,也许这是我想要赎罪吧。
“我不知道啊?”
“你设计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冉盛宇面前的我,不是人,是一只发怒到垂涎的野兽。
“几……几位?”冉盛宇面如土色,茫然地红了眼眶。
我向小吴和对接人看去,小吴往后退了两步,惊骇道:“四位”
空气安静了,我缓缓把头转向冉盛宇,他低头沉默片刻,张开的嘴像老树被砍了树枝而未愈合伤口,“你试试,1、0、0、9。”
1009……我沉默了,小吴对手机说道:“白队,1009。”
“叮咚……欢迎……”
白尚名挂了电话,我忽然觉得难以言喻的愧疚和自责差点压垮我。冉盛宇,这个现在抖得像鹌鹑的男人,他不是个好父亲,不是个好丈夫,可是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如我刚才那样疯狂地吼过冉一。
“哟,”
我擦了擦眼泪,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嘲讽道:“你生日啊?”
“一一,爸……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
“闭嘴。”我背对着他,慢慢向门口走去,“有什么话,对人民警察说。”
看见小朱和小吴的眼神,我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我现在很需要一间黑屋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会让我觉得世界上只剩下我了,因为黑暗遮蔽了一切的同时也遮蔽了空间的边界,黑暗——可以是一口黑箱子、棺材,也可以是无际的深海、死亡。
我失魂落魄,找了便宜的旅馆开个房,拉上窗帘关好灯,蜷缩着躲进了被窝。
床很好,床无论何时都会容纳我,原谅我的懦弱,包容我的遗憾和对自己的厌恶。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窗外能透进来到光越来越少,雨声、雷声……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我。
……
“合拢腿……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我看见米老鼠的拖鞋落在房间外,午后雷阵雨,阳台边的风铃被狂风吹得狂乱。我身后的门虚掩着,从我还在上楼的时候它就虚掩着。我浑身在滴水,如此大雨面前,伞的保护范围有限。
“嘀嗒、嘀嗒、嘀嗒……”裙边的水声。
“哗哗哗哗哗……”窗外的水声。
我听着第三种声音,恶心得要死却半步都挪动不了。
“秦爱同学,最后一下,再最后一下……嗯……好……”
……
“小冉,这件事折磨了秦爱很多年,秦婆婆死不瞑目。可昭现在什么都好,我不希望她再出什么事。也不希望她知道那些事。”
张伟坐在大门口磨蒜泥,晨光打在他脸上,说起秦爱他的眼睛就红了。
“可昭啊,这孩子聪明得很,就跟她妈妈一样。我不敢和你在房子里说,就是怕她听到。”
“小伟哥,要是秦爱活着,我想她会支持我的。”我扣着手,讷讷道。第一人称视角,这是我,不是老鬼。
张伟停下了手上的活,老实人露出刻薄的表情是很吓人的,他看着我,用手背蹭着蒜头鼻说道:“冉一,在你眼里只有对错。从小就是这样,所以你理科总是那么好,可是语文一团糟。秦爱和你相反,或者说我们和你相反。我们不在意结果,这辈子过得含糊,但回头时记得那些有意思的事就行了。你活得清楚,要结果,要公正的、正确的结果。可是人都没了,结果有那么重要吗?”
“我只是觉得,做了坏事就要被惩罚,否则善良就会被理解为无原则的宽容。将来会有越来越多像秦爱这样的孩子被伤害。”
是啊,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孩子。
“所以呢?”张伟生气了,他声音大了起来,“你别给我说那些七七八八的,我只告诉你一句,想从我身边带走可昭,要她去证明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我不同意。”
“这事很重要。”
“秦爱已经没了!”张伟扔下手里的大蒜,把眼睛瞪得溜圆,“你揪着她的伤疤不放!你口口声声要讨回公道!你又不是秦爱,又没被别人欺负过!从小享受着家庭给你的资源,你有没有为了未来牺牲过?!”
“你冷静,我不想吵。”
“好,我冷静……呼……冉一,你听着。秦爱当时退学回家回家,你去送过她吗?她回家后不吃不喝,你打过一个电话回来吗?问过一句吗?!她,到死那天都让秦阿婆不要怨恨你。你呢?你那时候去哪里了?”
冉一低下头,无声无息。
“你现在好了,有了光明的未来。我昨晚看见你和那哥们儿,还以为你终于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
……
“慕白,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要回趟武名,杨禾也要回去给家里的花浇水。你真的不回去吗?”
老鬼收着行李箱,慕白坐在我房间里刷剧,漫不经心道:“不啦不啦,我哥最近太忙,家里就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我留在这里还能爬爬山,抓抓鱼。”
“那么清闲?”老鬼笑了起来,随即接上:“那不如帮我做个调查吧?就当练练手。”
“什么调查?”
“关于宇安八到二十八岁女生的受性教育程度。各年龄段占比,以及对性教育的理解。”
“嚯,好大的工程,是不是又可以写篇论文了。”
“哈哈哈哈当然,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找杨禾,我和他说过。这些信息你以后用来干什么都行。”
第59章 逃,远远地逃
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我被手机铃声闹醒了。
“喂?谁啊?”
“睡着觉?”
“嗯……”我眯着眼看了看来电人。
白尚名?!他打的是……卡2?打给我的?不应该啊?这几天应该是老鬼代劳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