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了王都花灯着火的那天,当时自己生怕崔椋出什么意外,她却和殷绛阙一直到深夜才回来。夜晚的温度很低,他就站在殷府门口,等着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从远处驶来,连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
那天晚上,他的心像被浸入了寒潭之中,又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段笙鹤说得对,崔椋真是令人讨厌。
所以你应该杀了她。观察到廖星羡表情的细微变化,段笙鹤趁热打铁地说道。
一阵风吹来,周围的香气都散得一干二净,而站在院中的两人却不知所踪。
廖星羡双眼通红,表情却十分痛苦,他握紧雁行枪,僵硬地行走在山道上。
看到他这幅架势,段笙鹤胆战心惊地远远缀在后面,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等药效消失后,廖星羡便会忘了自己曾经去找过他这件事,到时候崔椋也死了,她也能全身而退,简直是太妙了!
一队正在巡逻的甲卫堂弟子从山道上走过,他们远远地便看到了廖星羡。
咦?那小子不是又被关到寝居面壁思过了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带队的弟子眯了眯眼睛,很是不解。
凡是鹿蹊山上的弟子,几乎都听过廖星羡的大名,毕竟他那么惹眼,想不关注他都难。
当然,他才被放出来没多久就又被关回去的事也在弟子间传开了。
不得不说,最近这位好学生被罚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虽然这跟别人倒也没啥关系,但一部分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简直是爽翻了天。
毕竟廖星羡可是教习先生天天挂在嘴边的优秀典范,每次上课他都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一遭之后,他可算是彻底被扯下神坛了。
这种著名好学生突然有了污点的大新闻,充分地满足了某些人的阴暗心理,在他们中有人早就看不惯廖星羡,此时便开始落井下石,私下传播关于他的谣言。
而这次出来巡逻的甲卫堂弟子中便有这样的人。
哟,我看他是私自跑出来的吧。一个甲卫堂弟子抱着臂高声嘲讽道:怎么,才关几天就忍不了了,这么快出来干什么,夜会小情人?
有人带头之后,嘲讽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什么夜会小情人啊,我看他就是个呆子,除了修炼什么都不管,哪有姑娘愿意跟他啊。
哎哎哎,王兄,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家长了张小白脸,可不是你这粗人能比得上的。
就是啊。再说了,先生长老们那么喜欢这小子,就算没有姑娘愿意跟他,那不也得强行给他绑一个来?
听到这话,甲卫堂的弟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廖星羡的眸子转了转,却还是呆愣愣地朝前走着,此时他的脑海中只剩一个杀字,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他一概不管。
带队的弟子制止了其他人的笑闹,他看着手握长/枪的少年,直接走上前去,企图拦住他的脚步。
虽然对方是素魄长老的亲传弟子,可规矩就是规矩,既然他私自从寝居中出来了,那就肯定得去刑罚堂走上一遭。
廖道友,你带队的弟子话音未落,便被雁行枪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他的腹部被捅出一个血洞,虽然并未击中要害,可也是身受重伤,他整个人痛得不住地颤抖,连气都喘不匀了。
其余弟子没料到廖星羡会突然发难,一时间便都愣住了。
你私自跑出来就算了,竟然还敢伤人?他们纷纷抽出腰间佩着的灵剑,有人还用传讯玉佩联系了甲卫堂堂主曾玄黎。
廖星羡将雁行枪从树干上拔下来,继续往前走着。
他并不想伤人,他只想杀了崔椋而已,可既然有人挡了他的路,那他便不得不出手。
那个被钉在树上的弟子软趴趴地滑落下来,身上的血把衣服都浸透了,他靠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廖星羡跟甲卫堂的弟子们打了起来。
银色的枪尖挑起一串血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寒的光,少年眉目冷冽,手上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他无视身上一道又一道的刀伤,像个牵线木偶一般往前拼杀着。
廖星羡的交际圈很窄,眼前的甲卫堂弟子们最多只是知道他长什么样,并未与他深交过。此时他们见廖星羡只是一股脑地往前冲,虽然心里觉得诡异,倒也察觉不出他身上的异样。
段笙鹤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些着急,她生怕廖星羡还没到崔椋那里就被捉了起来,这么一来她的香粉不就浪费了吗?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
甲卫堂的弟子们也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被挑中的,可即便如此,面对廖星羡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他们这么多人竟然也有些招架不住。
一脚踹开挡在身前的人,廖星羡喘着粗气,抹了一把沾满鲜血的脸。
身上的伤很痛,可他却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去找崔椋。
突然间,伴随着一□□出的动作,他怀里一直揣着的什么东西被甩了出来,那东西砸在铺着石板的地上,发出微弱的响声,他循声看去,攻势也慢了下来。
那是一条黑绳编就的手链,上面还缀着一颗红色的珠子。
这是他在王都买的,当时看崔椋喜欢,他便偷偷将其买了下来,结果到现在都没送出去。
看到这条手链,廖星羡突然就清醒了,他弯下腰刚想将手链拾起,却被一剑捅穿了肩膀。
第97章 受罚 ◇
◎我好像,再也回不到仙山了。◎
匆匆赶来的曾玄黎把廖星羡带回了甲卫堂, 问了半天没问出什么来,只好又将他送到了刑罚堂。
曹总管才从山长殿回来没多久,他若有所思地走进堂内, 打算先派几个弟子下山替自己搜寻一些线索,却没想到会看到浑身是血的廖星羡。
你这小子又犯什么事了?瞟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曾玄黎, 曹总管慢慢悠悠地走到主座上坐下, 又喝了一口花二蛋刚刚递上来的茶水。
廖星羡站在原地没说话,他脸色苍白, 愣愣地盯着自己鞋尖上沾着的血污。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伤人?
廖星羡努力回想着,却只记得自己应该是在看书,却不知为何会突然跑到山道上。
药效已经褪去,他虽然恢复了神智,但经脉内灵气乱窜, 神识也动荡不安, 明显是走火入魔之兆, 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白天修炼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见他一声不吭,曾玄黎只好唤来一个在场的人, 那弟子刚刚拿传讯玉佩留了影像,他将玉佩递了上去作为佐证,又哆哆嗦嗦地将自己刚刚看到的事情全部都讲了出来。
影像很长,前半段是众弟子对廖星羡的嘲讽, 后半段则是不断响起利刃刺入皮肉的打斗声。
听着他的讲述, 曹总管眉头越皱越深。
廖星羡茫然地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只觉得脑内一片混乱。
他竟然差点就杀了自己的同门
清醒过来那一刻, 他的确是看到了一个倒在树下的人, 可他却根本想不到那是自己做的。
修道之人走火入魔的原因可谓是千奇百怪, 道心不稳的时候则更容易出差错,有时甚至都没有什么预兆,好端端的修士便会突然发狂。
廖星羡虽然知道这一点,可他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走错了哪一步。
影像中那几句嘲讽对他来说明明就算不得什么,那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曹总管打量着廖星羡,苍白纤细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椅子的扶手上,在那个甲卫堂弟子说完之后,他又细细地询问了几句。
但无论他问什么,廖星羡都说不知道。
曹总管打出一束灵气,这道灵气射入廖星羡的心口,顺着他的经脉游走了一遍,然后又从他肩上的伤口处溢出,化成一缕雾气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