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长老们倒也没什么异议,就连曹总管都颇为赞同:崔椋有勇有谋,堪当此任。
在世家与仙山的那场战役中,他就已经对崔椋刮目相看了,所以在风绪请辞之后, 他稍加思索便同意了这一决定。
将后续事务安排妥当之后, 风绪便背起自己的包袱下了山, 他不想太引人注目,于是便只有崔椋和曹总管为他送行。
走之前, 他咳嗽了两声,又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崔椋的头,从来没有笑过的风绪,却在这一刻轻轻勾起了唇角。
他掏出一直当做书签的瞬移符箓递给崔椋:还给你, 我不再需要它了。
没想到您还留着。崔椋心情复杂地接过符箓, 望着那双银灰色的眸子,缓缓说道:孤身在外, 请多保重。
风绪点了点头:前路坎坷, 勿失本心保重。
他相信在山长的这个位置上, 崔椋会比他做得更好。
将风绪送到云舟上之后,崔椋与曹总管便慢悠悠地朝山门的方向走去。
曹总管在山上兢兢业业干了那么多年,早就对仙山有了感情,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新山长寄予厚望,打算将崔椋好好培养一番。
在回去的路上,他故作矜持地说了许多未来的畅想,本以为崔椋也会与他一样热血沸腾,可他一转头,便看到崔椋一副想说又不敢的表情。
想问什么就问吧。曹总管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的说道。
那个曹总管,您真名叫什么啊。崔椋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问道:日后我也好称呼您。
听了这话,曹总管凉凉地瞟了她一眼,然后用阴柔的嗓音回道:你不是知道吗,我姓曹,名总管。
崔椋:哦。
在战争结束之后,鹿蹊山有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便是菁华会成了鹿蹊山的金字招牌,很多人甚至是为了入会才打算上山。
而曾经显赫的殷家也逐渐倾颓,可谓是纨绮污尘土,珠玉委蓬蒿,就连莫家也不复往日嚣张,反而被与世无争的沈家压了一头。
对于鹿蹊山来说,这倒算是一件大好事。
之前的傀儡机关术几乎被殷家所垄断了,自从殷家没落后,那些傀儡制作技艺便流传了出来,一时间,许多弟子都选修了相关课程,没过几年,鹿蹊山的傀儡术便发展得如火如荼。
在新任山长崔椋的带领下,鹿蹊山上一副欣欣向荣的态势,前来求学的修士不仅没受神脉事件的影响,反而数量一年比一年多了起来。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朝着封遂的名头来的。
封遂虽然天资不行,在铸剑这方面倒是相当的有天赋,没过几年,他便成为了世间闻名的铸剑师,他造的剑千金难求,就连岑家都有人特地前往鹿蹊山学习铸剑。
只可惜,在鹿蹊山上呆了几年之后,封遂却搬去了北地。
在走之前,他对崔椋说过,既然烬宵剑已经断了,那他便要再重新铸一把更好的,为了学习更加高深的铸剑技艺,他必须得出去看看。
崔椋虽然舍不得,但她还是点头同意了。
她并不在乎什么更好的剑,可封遂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她当然是不会阻拦的。
在崔椋的心里,封遂一直是她的家人,既然是家人,那她肯定会支持他的选择。
可当时的她却想不到,在封遂搬到北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传回来一丝一毫的消息,每到年底的时候,崔椋只能收到一把做工精良的灵剑,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久而久之,便有人传言那位有名的铸剑师对鹿蹊山的山长有意思,可这消息的真实性就连鹿蹊山上的弟子都无法求证。
而在北地,为了方便铸剑,封遂特地招了个小童,这小童倒是相当八卦,每当封遂让仙鹤将剑送到鹿蹊山时,小童都会问他同样的问题:那位山长是你喜欢的人吗?
小童听说过崔椋山长的丰功伟绩,却压根没见到她本人,于是便有些好奇。
对于这个问题,封遂永远只有那一个回答:她是我的家人。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小童虽然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却偷偷撇嘴我才不信呢,那位王都的吕小姐追了封先生那么久,可他至今却仍然孤身一人,肯定是有喜欢的人啊!
再说了,先生随身携带的那个香囊都已经发白抽丝了,别以为大家都没看到。
虽然小童心中这么想,可他却不能直接说出来,便只好拐弯抹角地问道:先生,你总是一个人呆着,不觉得孤独吗?
我已经习惯了也许这样的孤独才是最适合我的,我不太喜欢热闹的环境。封遂虽然这么回道,可眉眼间却浮上一层落寞,这让小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说完之后,封遂便低下头,继续在剑柄上雕刻花纹。
孤独吗?也许吧。
他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突然便想回鹿蹊山看一看。
于是在离开许多年之后,他再一次去了鹿蹊山。
走之前,小童曾笑着问他要去干嘛,他说:去见一个故人。
是那个山长吧?小童打趣道,封遂顿了顿,没有回答。
他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朝那陌生又熟悉的山门走去,随着千里同风四个大字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而当看到崔椋出现在山门处时,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崔椋眉头紧锁,匆匆朝外走去,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封遂的存在。
两人就这样在山门处擦肩而过,封遂手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就回去了。
回了北地之后,他的身体突然就变得很差,他孑然一身,却只留着崔椋送他的香囊。
封遂不修道,即便是用各种灵丹妙药维持着自己的生命,却也只是勉强活了六十多岁,到了后期,他病得越来越重,可即便如此,他也坚持每年都要送一把剑到鹿蹊山去。
这些剑各个精雕细琢,明显是倾注了铸剑师的心血,却每一把都被崔椋丢到了库房中。
崔椋在赌气,她不知道封遂为什么这些年一直不来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前往北地时,迎接她的只有紧闭的大门。
小童总是替封遂在四地走动,他当然知道崔椋一直没有自己的佩剑,在他看来,这位山长着实是高傲,竟然连封遂的剑都看不上。
封遂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自己的工作,可最后那把剑才做了一半,他便病倒了,几乎坐都坐不起来。
弥留之际,他唤来小童,目光柔软地看着那把未完成的剑说道:送去给她。
小童自然知道那个她是谁,他踌躇了一会,小声问道:先生,您为什么要把剑送到鹿蹊山去?
留个念想罢了。
看着封遂有些青白的脸色,小童终是不忍心,什么都没说,他乖乖地将剑送到了鹿蹊山去,然后便见到了那位崔椋山长。
这把剑的剑柄上刻着几朵长春花。
他记得,他还记得我喜欢长春花。握着剑柄,崔椋喃喃说道。
封遂的院子里早就没人住了,但是里面的长春花却还肆意生长着,几乎都没有地方可以落脚。
她闭上眼睛,细细摩挲着金属制的花瓣,又想起当年那个夜晚,泪眼朦胧的少女倔强地说道:长春花那么俗气,可我偏要喜欢。
难以置信的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是个只会叫救命的废柴修士,她曾经因被人嘲讽而醉酒痛哭,曾经因为没钱冒着风险下山倒卖灵草谁能想到那样的人,最后却成为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山长。
崔椋摸了摸小童的头,她没有问封遂现在怎么样了,在这把未完成的剑送过来的那一刻,她便都懂了。
小童离开之后,崔椋便拿着剑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