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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役忽然喊道:“卫公子,这肖月忒不讲理!”
肖兰时觉得好笑,边跑边回头:“你们这院子里的人真有趣,一有事就喊卫玄序,一有事就喊卫玄序,他是你爹?更何况……!”
砰!
肖兰时结结实实撞上了个人,一股松木香飘了满怀。
“谁啊?你走路不……卫爹好。”
卫玄序神态如旧:“怎么不去听先生的书?”
肖兰时手扶着头:“那什么,我头有点疼,卫公子失陪一下,我先回床上躺着,不给你们添麻烦啦。”
卫玄序道:“你先出去吧。”
肖兰时一点头:“好嘞哥。”
“没说你。”卫玄序一把拽住他的后襟,向差役使了个眼色,后者就退了出去。
这下净堂空荡荡的,只剩下卫肖两个人,两人沉默了良久。
肖兰时试探道:“要不,卫公子先松开我?”
卫玄序果真照做。
肖兰时整理着衣襟,转身面向他:“这是花月楼的魏姐姐送我的衣绸,可不能就这么扯坏了。”突然,他笑了,想起来眼前这位也姓卫。
卫玄序看他,问:“笑什么?”
肖兰时又笑了,扶着梨花木椅叠腿坐下,双手交叉搁在腿上。
“我笑什么不重要,得看卫公子想让我怎么笑。说吧,这几天,卫公子又是让我养病,又是供我衣食的,到底是想做什么?”
卫玄序反问:“那你认为呢?”
“哟。”肖兰时抬眼瞧他,“不好说。”
卫玄序站在他跟前,睥睨着:“缺钱?”
肖兰时撑在扶手上,不惧:“缺。”
忽然,卫玄序从怀里扯出一张黄纸,随手一瞥,那纸在空中飘了两下,优哉游哉地落在肖兰时脸上。
满页的墨香。
肖兰时用指头挑开纸张,只见卫玄序逼上来,欠身打量着他的脸。那神情肖兰时在狗市见过,正是来客挑选着猫犬的品咂。
“桩桩件件,有哪件不是你做的,你告诉我,我帮你勾去。”
肖兰时背后登时生了层冷汗,但他会演。瞒过千百人的眼。
“这是什么?我替卫公子看看。哦对了,我不认字呢。劳烦卫公子念给我听。”肖兰时两指夹着纸,笑嘻嘻地还给卫玄序。
卫玄序接过,抖了抖:“一月七日午时,肖月自东城巷前往哭河。”
肖兰时一听就知道不对。他和后林匪患勾结的事情,他做得滴水不漏,连督守府的巡查都找不到痕迹,卫玄序是怎么知道的!
“而后转向后林,至申时出,又至东城巷。”
肖兰时彻底慌了,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眼睛在净堂前的小路上来回摸索。这几天他装病把不羡仙的路摸了个门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得逃。
忽然,念词的声音停歇了,肖兰时立刻起身,直冲前门奔去。
可就在此时,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梨花椅。
卫玄序斜开纸,冷冷瞥他一眼。
“听完。”
这卫玄序一副儒雅墨客相,手上的力道怎么会如此之重,他丝毫动弹不得!
肖兰时双手紧握扶手上雕琢的梨花,骨节泛了青。卫玄序的声音轻柔温和,却字字句句都像是训诫烙在他身上。
——那些他与后林来往的事情,连时辰都不曾相差分毫!
念完了,卫玄序把字墨搁在桌子上:“可有哪件事对不上?”
肖兰时冷笑一声:“你把我押到你这就是为了审我通匪?就算你严刑逼供,我半个字都不会承认。”
卫玄序淡淡道:“我没说你通匪。这么着急。”
肖兰时被气笑了:“我着急?你要拿我命了我能不着急。”
卫玄序松了手:“做个交易。”
肖兰时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日日流浪,没想过肖家的绫罗绸缎?”
肖兰时嗤道:“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卫公子不知道吧,我,肖月,私生的。名声臭。”
“你姓肖。元京的肖。”
肖兰时又笑了一声,拿指甲勾着眉毛,吊儿郎当:“多谢卫公子提醒,要不然我还忘了呢。”
卫玄序垂目睥睨着他,两息后,他随手从桌上的纸沓里抽出一张,抖了抖。
上面只写了半行字:“腊月二十八日,肖月为乳母张氏送葬。”
突然,肖兰时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固住。
卫玄序随手将纸张撇在肖兰时身上,淡漠道:“原本只是小病,可因请不起郎中而逐渐变成极重的伤寒。”
说着,卫玄序双手扶着椅肩,对上他的眼睛:“是忘了,要我再提醒你一次?”
肖兰时一愣,抬头恰好被他如墨的双眼锁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