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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玄序顿了顿,旋即:“你不要担心。”
忽然肖兰时又笑起来,虎牙抵着唇,笑得很甜。若不是他身上的血,乍一看望上去真像哪家蜜罐里泡大的小公子。
黑暗中没有人看见,肖兰时的眼角泛起了微微泪花。
只有卫玄序知道。无论他表面上有多云淡风轻,但他始终只是个第一次从萧关走出来的少年郎。萧关的山没有这么陡的崖,他心里其实是害怕的。
紧接着,肖兰时把绳结缠在手上:“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甘愿。”
下一刻,伴着雨声在陡峭的石壁上敲打出的节奏,他便提了咬金刀砍向残崖。砰!
石头硬得超乎他的想象,每一寸刺出都会震得他的手一阵发麻。渐渐地,他紧握咬金的虎口被磨破了皮,鲜血顺着他的手滑入袖口,一开始他觉得疼,后来就痛得没知觉了。
当他攀上高崖的时候,先是无边的黑暗拢住了他,除了咬金刀刺破石头的声音,只有他沉重的呼吸与他作伴。黑,不见五指的黑。
身下的衣料摩擦着石块,肖兰时猜想那件卫玄序给他买的新衣服早已被石头磨损得不成样子了。抱歉啊卫曦。
又浪费了你很多钱。砰。
向前又是一刀。
肖兰时好不容易才把右腿迈上凸起的石块,左腿搭上的那块立刻便滚了下去。有的时候肖兰时真觉得面前的这不是断崖,而只不过是一堆坚硬的沙子。
石块顺着黑暗滚了下去,肖兰时甚至都听不见那石头的回响。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掉下去了,是不是也像那石头那样寂静无音?
毕竟以前听他阿嬷说,他出生的时候,没有哭,没有喊,甚至连动也很少动,就像是个猛然被拽到人间来的,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
肖兰时笑着说自己是异类。其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有点难过的,因为别的孩子骂他“异类”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打回去,但如果阿嬷也这么说,他会相信的。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不幸的人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不幸。
但她阿嬷摇摇头。
她只是说,肖月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孩子。砰!
肖兰时又咬牙在断壁上刺出一刀,落石裹着泥水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肖月这个名字是他母亲给取的,阿嬷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取名叫“月”。
肖兰时摇摇头,说不知道。
阿嬷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人就好像天上的月亮,总有阴晴圆缺,无论如何,总有满月的那一天。你不要怕,大胆地向前走,做天上最明亮的月亮,阿嬷就变成天上离你最近的星星陪着你。
肖兰时那时不懂,说人怎么会变成星星。阿嬷那时没有告诉他答案,但肖兰时后来自己明白了。人去世的时候,天上就会亮起一颗星星。
可是肖兰时对着天找了很久,阿嬷到底在哪呢?砰。
又是一刀。余震震得他虎口的皮肉几乎完全撕裂。
远处哨亭的光忽然亮起,经由哨亭上灵器的放大,肖兰时感到体内有波浪在随着灯光飘动而微微舞动。
那是哨亭在用灵气探。
他屏住呼吸,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混着手上的鲜血一齐吞下。瞬息之间,他的五脏六腑便与空气彻底切断了联系,一股凉意在他体内横行。
他必须要趁着短暂的药效,迅速攀过第一道岗哨。砰砰砰!
咬金在峭壁上连刺三刀,肖兰时咬牙爬出一道血痕。
头顶的大雨像是连绵无期,就仿佛脚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
肖兰时从小就不喜欢“月”这个字,直到现在也是。
月亮黯淡,那漫漫的长夜似乎只需要轻轻拨动一根手指,就能把月亮那点可怜的月光尽数吞了;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小小乌云,顷刻间就能遮了它的晖。月亮卑贱,谁都可以肆意欺凌。
于是肖兰时就一直很羡慕太阳天高气清的壮阔。
听人说,人的名字会和自己的运命息息相关,他无数次地在想,要是自己不叫月亮就好了。会不会那样他就能少熬几天的苦?
可转念一想,太阳那么美好的名字,他这样活在阴暗地穴里的蝇鼠,又怎么配?还是算了吧,天亮了,有光,人人喊打,他都不一定能活得下去,还是黑一点好,黑了,谁都看不见他,他就可以偷偷躲起来,缩在狭窄的小角落里,大梦一场。
忽然,在屏息丹失去药效的一瞬间,肖兰时的腿成功迈出了哨岗的侦查范围。
他把咬金刺在石缝里,缠绕下手上的绳结,而后猛然砸进约定好的高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