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的剑仙已是强弩之末,他将少女打横抱起,甚至已经御不得剑,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少女什么也不清楚,说话几乎全是气音:我今后再也不要惹父亲生气了如今想想一剑惊鸿的仙君真是我这种人能肖想的呢就是可惜咳咳、可惜这壮美山河明媚烟火再也见不到了
君慕白面无表情,足下踏血,在细密烟雨里,一个灿烂的生命无声无息的终结在他的怀抱里。
第48章
藤蔓缠上孟也手腕那一刻, 他和郑方圆俱是一惊。
郑方圆对自己的丹药十分有信心,要不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斗法,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用灵力感知了一会儿, 不可置信道:你身上分明已经灵脉滞阻,该是无法使用灵力才对的呀!
老头哈哈大笑:是谁告诉你老夫非要用灵力才能对付你们这等黄毛娃娃的!无知凡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老头嘲讽完郑方圆想法天真, 随后表情又变的阴鸷起来:老夫我在这里已经守得够久的了。看见什么东西生长的鲜活就忍不住想要摘下来放在手心里欣赏。你们能来到此地,便是与娘娘有缘,不如做件好事,替老夫,尽快把事情完成如何啊?
他话音刚落, 土地之中无数遗落在阴暗角落里无人问津的种子瞬间破土而出,啃破青砖瓦砾, 凶悍的生长起来。
它们无所不在,只要沾到点衣襟碎片,就凶猛的啃食吞噬起来,郑方圆和孟也顷刻之间便没了立足之地,只能御起灵力, 滞空而行。
老头笑容阴鸷, 周围植物几乎是随心而动, 郑方圆却忽然鬼使神差的和他对视了一眼, 正巧看见他脸上一道金光一闪而逝,快的几乎像是错觉。
少年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缩。
孟也一只手还被藤蔓揪住,此时御空,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大头朝下, 正好和那老头干橘子皮一样的脸面对面。
老头盯着他, 忽然一笑, 拐杖提起来,对着孟也的脸杵过去。
孟也怪叫一声,匆忙避开,一边大喊:书呆子!你的药呢!平常祸害一念峰花草果木时候的威风哪里去了!把这藤蔓给我毒死!
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护住脸,仗着这老头使不出来灵力,悬在空中疯狂旋转,和他玩空中躲猫猫,不一会儿硬生生用藤蔓把他的拐杖给缠了起来。
他连气都没来得及松上一口,就见这老头又是一笑,一松手,把拐杖让了出去,下一秒,梁上竟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一些植物的根系。
孟也本就大头朝下,这下可好,正好被死死锁住脚。
他几乎快要崩溃,越发急促的催促道:你愣着干嘛哪?想看我被人分尸吗?
郑方圆像后知后觉的反过劲一来,却没急着出手,而是目光复杂的看着老头低声道:我好像有点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老头笑容一滞,难得正眼看了一眼郑方圆看起来不怎么特别的脸孔。
他打量了半天,沉声道:那可还真是让人期待。
孟也虽然看上去神经大条,但是能跟情报头子抢饭碗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这点变化?
何况这老头看上去精神震动,是一副与刚才恶劣的戏耍着他人时那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郑方圆,连越来越多的藤蔓快要把自己包住也没在意。
郑方圆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仙人庙外的天。
他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情。
士农工商,家里有土地的泥腿子,到底还是希望能出个一步登天的官老爷。
爹娘打小对自己寄予厚望,不惜砸锅卖铁,也希望能供出一个举人。
只是年景一年比一年不好,纵然是心有余也渐渐力不足。
那年母亲带他拜过土地公,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边心疼地里收成又减少了,一边还要在他面前撑出长辈慈母的万事在握。
旁的事你不需要担心,有你爹和我在,你只要记着,平日里在学堂中敬着夫子,好好学些东西,过两年大考时,别辜负了这些年的努力就是了。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含笑答应着,看着娘亲为土地庙又添了香油钱,眉间却没减几分愁绪。
那时他心里不信神佛,只是心中想着,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呼风唤雨的神,为什么这么多人日日夜夜隐隐切切的祈求,也换不来神仙垂眸一顾呢?
长大后没几年,被生活的穷困潦倒折磨时他又换了一个心态,想着,原来当一个人陷入看不见前路的深渊,举目四望却又无所凭依的时候,唯一能寄托自己走下去的,可能也就是虚无飘渺的神仙了吧。
虽然这点想法在修仙后便被掐了个戛然而止,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下,他忽然鬼使神差的把当年那个念头又拾了回来。
他想着,既然世上真的有修行者,有曾经辉煌过现在又寂灭的万古上神,那那些看似荒诞不羁怪异离奇的传说未必就一定是假的。
既然如此生养万物庇佑一方的土地神,究竟是为什么从未回应过百姓们的祈愿呢?
既然祂们分明存在于这世间,那么不回应便不会是因为不能,而是不想。
郑方圆苦笑一声:柳城内分明有仙人庙,仙人供奉更是浩浩荡荡,却偏偏没有土地庙。
传言土地神一般或是拥有自己的神庙,或是居于城隍庙内,他既然并未拥有自己的神庙,那么寄居在其他仙人的庙里便就不那么稀奇了。
你分明没有灵力,却依然能驱使这些植物生长,若是没有其他的解释,唯一的可能就只因为这本就是你的神职生养万物,庇佑一方民生。可笑时年多灾荒瘟疫,却没有一个土地神能庇佑百姓,倒是拿来排除异己,党同伐异
老头神色微妙,却没有反驳这句话,声音幽幽的道:你说的是结果,老夫却有些好奇过程。
那看起来不怎么行的少年苦笑一声:如果只是趋使这些东西的话,就算是我,也可以做的到,纵然你现在没有灵力,但是魔族也好,鬼将也罢,说不得会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本事。但是
少年几乎满面是泪:但是为何,你身上会有凡人的信仰呢?
老头顿在原地,终于没有了动作,一张干橘子皮一样的脸上似悲还喜,最后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老头几乎是一瞬间就换回自己的从容阴鸷:有点眼力,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梁上大雁南飞带回来的种子像是游子归家时一路风霜的证明,可惜它们的亲人再也不会为此动容了。
无数植物疯长,发誓要将眼前的猎物紧锁在掌中,郑方圆也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
他也没管被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惊的一颗脑袋来回在他和土地公之间乱窜的孟也,手中不知名的药物粉末四散落下,把地面腐蚀出一个黑漆漆的巨坑。
梁上抓着孟也死活不松手的藤蔓被这药物熏了个半死,勉力支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撒手,发出人耳听不见的声音活像在呕吐。
孟也怪叫一声,打死也不想落在那黑漆漆的土地里,双脚一勾,死死地扒住了郑方圆踏在脚下的七宝铲,才将将稳住身形。
他们听不见的声音,那被拆穿了身份的土地公却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听见有些花木濒死时的绝叫。
土地公的眉头不自觉得跳了一下,忍住了表情之中不经意泄露出来的哀痛。
他放浪狂笑着,祭出仙人庙内不知何时启动的阵法:老夫这把老骨头,早就应该死在上陵被破的那一夜了!如此才算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而今这幅半神半鬼的样子,老夫自己看了也难受。只是老夫还死不得,还得拖着二位小仙君,给娘娘献祭呢!
孟也不能理解:娘娘究竟是谁?你他妈都这幅德行了,怎么还在维护她?真不要命了吗?
土地公笑声更加狂放,阵法已经不受控制的将他们三个绞进去。
事已至此,再怎么多想也是无用功,郑方圆反倒冷静了下来,他伸手拽了拽孟也的衣袖,从里面搜出来那九张爆破符。
管不了太多了,还是先把这里炸掉,完成无止仙君交给我们的任务才是。
孟也只迟疑了一瞬,管不住的好奇心便被百姓安危压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