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他先前那种小心翼翼瞬间烟消云散,皱紧眉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花轿往前走,心里想:这是要给我结桩冥婚?
想到这觉得浑身上下都围绕着晦气。
啧。
花轿先行,他坠在后面,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地上爆竹碎屑散落了一地,前堂的客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眉头皱的更紧,不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而疑心起那只魔究竟是准备了什么样的刀山火海在前头候着。
他眼皮子一阵狂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然后他的脚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动一路堂而皇之地行在人家后院,最后停在新房门口。
江熠破口大骂:你出来!明刀明枪的斗上一场!是输是赢全凭本事!带我来看别人圆房算怎么回事?
但是唐楚恶趣味好像正浓,任他搜刮尽千般词语也骂不动这人城墙般厚实的脸皮。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推开婚房大门,喜婆正欢天喜地的夹了个生饺子喂给满脸羞红的新娘子。
生不生?
那姑娘杏眼弯眉,一派水乡女子的温柔娇怯,吴侬软语羞声道:生。
屋子里的姑娘婆子瞬间喜得眉开眼笑,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江熠却忽然被吸引住视线。
新娘子被人迎到新郎官跟前,面前盛了两杯交杯酒。
一只葱白的手接过交杯酒,递给新娘。
低沉的声音响起:夫人。
那人身着平日里从未见过的红衣,凤眼脉脉含情,温柔的简直是谁梦中的良人。
他唇边含笑,对眼前的洞房花烛情真意切:该饮交杯酒了。
他丰神俊朗,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俊秀郎君。
却和游无止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江熠:晦气!
第51章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那身着红衣的俊秀郎君,眉眼温柔的看着身旁的新娘,依恋, 爱慕,一举一动都温柔至极。
实在是一副人间好景色。
他和游无止长得一模一样,但江熠却从始至终都未错辨过他们二人。
他甚至对眼前的幻境心知肚明, 这些都是虚妄的,是魔族编织出来,让他恐慌害怕的东西。
但他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心中却也的确存在如影随形的不舒服,滞涩闷痛, 像吞了三斤苦黄连,却没有谁能诉说那种痛苦。
可这是为什么呢?
师尊丰神俊朗, 仙人之姿,是无数仙子都想要的道侣。
但他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愿意。
如果在年少的时候,还能说是对师尊的孺慕,是孩子对长辈的渴盼,那如今他已经是一个成人模样了, 又是因为什么对眼前这样的景色感到如此难过呢?
这幻境还在不依不饶, 如影随形的继续下去。
那长着师尊脸孔的人和那女子正饮交杯酒, 他分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却不由自主的想要往前阻止他们的行动。
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 被什么看不见踪影的东西束缚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漆黑粘稠的魔气像是谁的手一样,紧紧锁住他的小腿不放。
这明明是幻境, 它却没有做半点儿的伪装。仿佛在明目张胆的嘲笑他:我就是真刀真枪的告诉你, 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你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江熠咬牙挣了挣, 却没挣开。
交杯酒已然饮完, 屋内的婆子仆妇小丫头们要么红了脸,不敢继续往下看,要么则不停的笑着打趣二位新人。
终究是他们二人的洞房花烛。
现在人等看完了热闹鱼贯而出。将这一夜留给新鲜出炉的小两口。
他们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江熠的存在,直接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江熠依然动弹不得,被迫站在原地去看他本能有些想要逃避的东西。
那个假冒伪劣的师尊对着假冒伪劣的妻子,笑容十分完美无瑕,他引着她到铜镜前坐下,体贴的为她卸下头上的钗环。
那双手仿佛也是照着师尊的手捏出来的。
江熠不由自主的想起师尊的手。
师尊的手,完美无瑕。上面一点疤痕粗茧也没有。像是长年累月在牛乳里面养着,用脂膏精心护着,才能养出来的一双手。
那双手看似纤弱无骨,却挥的动能劈开世俗无阴霾的济世剑,四洲朝拜,八荒惊鸿。
但当他将那伤人利器收回内府,这双手又能往返于灶台间,做出精细好看的糕点来。
但不论是挥剑的手,还是做饭的手,江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它有一天会游走在谁家姑娘的发髻上,摘掉繁复修饰,洗去浓重铅华。
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江熠却不由自主的带入了那样的场景。
眼下师尊对儿女情长并不感兴趣,但万一呢?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没有人能说明白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一旦他觉得眼下的人生实在太过无趣,想要什么人陪伴着他一起走过那漫长旅途,就像现下这副模样,牵起其他人的手,到了那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脆弱的稚子,终有一天会成长为能够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而当那时,他也就不方便再参与到寻常夫妇之间,做一个讨人嫌的拖油瓶了。
他满腔的滞闷都化作一柄钢刃,往心上重重一戳。剧烈的疼痛,甚至让他有一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幻境还在继续下去。
钗环已然褪去。红帐将要落下。
眼见良人好事将成,江熠在剧痛下竟然恢复了两分思考能力。
他不由自主的在内心质问着自己:若他当真足够坦荡,只是将师尊当做敬重的长辈。引路的恩师。那么就算当真有那么一天,他也应该是祝福大于难过。
既然如此,这种如影随形的痛苦又是从何而来呢?
为什么一想到这样的场景,便难以自抑的想要将一切破坏掉;为什么总是像一条圈地盘儿的野狼一样,向师尊周围都留下自己警惕的气息;为什么一见到师尊就欢喜,见不到的时候却又辗转难安,度日如年。
及时雨感受到主人不平稳的心绪,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情绪而颤动着剑身。但往日一向敏锐的主人,却没有发现它此时的异状。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先前那只是像绳索一样,锁住他动作的魔气。在悄无声息的顺着他的腿脚往上爬。
江熠眼睁睁看着幻境将要进行下去。眼睛里面早已出现幻觉,一半儿是自虐一般的将幻境看了个彻底,另一半儿却是他拔剑将眼前荒谬的一幕毁了个透彻。
魔气是不会放过这样的破绽的,它向上卷了卷,一头扎进了他的内府,翻腾不休的捣乱胡来起来。
内府被外来的力量冲击,瞬间开始反击,两方进行了激烈的博弈。
江熠眼前一黑,被蒙上了一团漆黑的雾。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正趴在耳边喃喃细语。
无止仙君稳坐云端,是触不可及的仙人。就算你做了他的徒弟又如何?在他眼里,天下万民永远大过你的喜怒哀乐。你啊,永远都是无能为力的弟子。是无关紧要的后辈罢了。你看着他就从来没有生过妄念,一点儿也不想把他从云端上拽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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