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一点红了眼,像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少年一样蜷缩起了身子。
其实接受自己是一只魔,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想起一念峰与书呆子和老妈子初相识,孟也为了安慰他而讲的那个故事。
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但若是把自己当成海外的来客,对那一双金瞳的接受程度就稍微高一点。
可当纵然被封印住,依然浩浩荡荡,吞吐不息的魔气。从自己体内释放出来的那一刻,无尽的恐慌和厌恶,转瞬席卷了自己的内心。
从前过往身边的人因为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幸,再也没有办法简单的用巧合二字来概括了。
这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
然而,在对自己身份的恐慌尚未升起之时,另外一种更大的恐慌,便压制住了这样的感受。
纯洁无垢,宛若高岭之花一样的师尊。
会在兰庭叶见听风小筑优雅品茶的师尊。
藏书阁内独自构阵,从容画符的师尊。
皎皎月光下,昏昏烛光里轻松做着糕点的师尊。
不爱记日子的师尊。
一剑霜寒的师尊。
将他当做值得信赖的晚辈一样疼宠的师尊。
他怎么敢又是什么时候升起亵渎师尊的心思的呢?
那隐秘而又禁忌的爱恋,有悖伦理纲常,是黑暗里不该有的妄想。
若是没有人揭开那层徒弟孝敬师尊的假象,也许他还可以做一只巡视领地的狼王,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故作天真不动声色的将一切对师尊的窥视隔绝于身前,理直气壮的向众人宣布,这是徒弟爱护师尊的证明。
可是当他那点儿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思被人揭穿出来之后,无论在做什么,都像是别有用心。再怎么坦荡,都蒙着一层阴翳狎昵。
最可怕的是
纵然如此,他却依旧不知悔改,第一刻想到的事情不是尽快退出宗门,以免让宗门和师尊的脸上蒙羞。而是卑微的渴望着。能在留在师尊身边最近的位置,就只当他最完美无缺的弟子。
他宁愿自己的心意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不见天日。也不愿意这短暂的情分,便如此草率收场,从此天各一方。
长善宗的弟子被唐楚的狂笑声引来,只见到像失去了一切的可怜幼兽。
此时魔气已散消散,从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威胁。甚至因为他这样痛苦。而显出几分恃强凌弱的诡异之感来。
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用剑尖去挑他的衣衫,却并没有得到半分反抗。
甚至因为挑开了碍事的衣衫,见到了一张扭曲痛苦满面泪痕的脸。
怎么回事?
有人这样问。
弟子上前一步悄声禀了,来人皱起眉头,看向痛哭不止的那张脸,一惊:是你!
卜算子没太理解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是隐隐约约散去的魔气,和这附近打斗的痕迹,都证明着这里之前发生过一场恶战。
他皱着眉,道:你若是说不明白前因后果,我便去找你师尊问个明白了。
他话刚说完,就不由自主的瞪大的眼睛。
黑暗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眼。
他总觉得那少年在某一瞬间想要自己的命。
生机旺盛的器物气势汹汹的修复好游无止身上最后一点儿内伤。
可爱便缓缓收势将游无止抱到一旁。
寂静空旷的小世界中,突然传出一道机械电子音。
【你还是要小心,行事的好。他们已经在行动了。再这样下去,很快你们的身份便瞒不住了。】
可爱点点头,应承下了这句话。
电子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游无止不能在这个时候死。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我最近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爱低声道:事已至此,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就算事与愿违,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电子音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活的久了。也有自己的情感和欲望了吗?也别太看得起我。就算是我面对「他」的时候,依然是一个无力的稚子我诞生于「他」,也终将毁灭于「他」。这是宿命,逃不开的。】
电子音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恢复了冷静。
【他就快要醒了,你也早做准备,你支走江熠的理由不算高明,要想好怎么样对他的诘问,把你交给他的东西赶紧取回来,那东西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可爱道:虽然把本体交到别人手里的确有些奇怪,但也不是无法接受。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不会无故昧下这东西的。
电子音无语,一句「我是怕他把你本体捏碎」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要不是心知肚明江熠根本没有那个实力,非得好好给他上一课不行。
他有心想要多说两句,就看见可爱脸色骤然一变,他慢了半拍儿,也反应过来。
可爱的眼精准无误的对准了长善宗的方向,惊怔道:及时雨断剑了。
第53章
可爱抱着昏迷不醒的游无止赶到长善宗时, 正遇上卜算子和声声慢不知原因的魔气反噬。
这两人早已清场。因此偌大一个厅堂里面只剩下他二人还有江熠占据三方定点默默对峙。
轮起修为,江熠远非这二人的对手,但不知从何处而来, 生生不息的魔气将那二人几乎折磨了个底儿朝天。
本就已经苍老不堪的面孔,被这样折磨下去,更加显得憔悴。活像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生魂。下一秒将会魂归西去一般。
江熠见他来, 无惊无喜,目光沾到游无止身上一触即离:师尊现在怎么样了?
那声音低的,要不是眼下屋子里的人都是修仙者,耳聪目明,只怕会以为是一阵清风过耳。
可爱点点头:已然无大碍了。修养片刻, 就能恢复过来。
江熠点点头,也没计较他先前所说的药引, 此刻怎么没有用上,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他的宝剑已碎,没有什么锋锐之物,能直逼仇人面门,就干脆把自己磨练成一柄绝世凶器, 不含什么感情的询问道:想好该怎么和我解释了吗?
他这句话并不是问可爱。卜算子冷笑一声, 纵然让魔气给折磨的形销骨立, 却依然有自己的坚持。
贫道自己做下的事情, 便不会赖账,就算你要如何折磨我来撒气,我也毫无怨言。没有什么值得解释的。
江熠点点头, 却不见他动手,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卜算子竟然感觉自己身体内的魔气, 突然间造反一样的四处乱窜。
环绕着每一寸灵脉,毒蛇一般死死缠绕。
他闷哼一声,几乎要跪在地上。
但他到底师承蓬莱有自己的骄傲,硬是生生撑住了这一口气,颤颤巍巍的立住了。
可江熠前脚才问出这样的问题,后脚踏便感受到如此异动。第一个想法自然是,会不会是他搞的鬼?
惊疑不定的望向他,却见那少年身躯如山岳般挺拔。眼睛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泉水,面上风平浪静,内里波诡暗藏。
他看着他人时,有种奇怪的专注。却好像不带半分恶意。坦荡的让人无法猜测,刚才究竟是不是他在背后里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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