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通兰芳台,兰芳台前兰芳亭。
她穿着绿柳不知从何处寻来由抱渊兽裁成的披风,到底没让那一身白衣溅上泥点子。
游无止盯着这件披风看了两眼,再看绿柳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深意。
抱渊兽是一种灵兽,皮毛水火不浸且能抵抗一部分攻击,但是丑,肉质肥美鲜嫩还能增长灵力,但是能打。
一般成群结队,高攻高防难以捕杀。
游无止虽然自认是个废物,那也是跟一念峰等大宗门里的天才相比。
凭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小姑娘灵力有损,修习不得,那她还能拿出这么一件凡间界可说是贵重的衣服就有点意思了。
秋娘一到兰芳亭,就把这件丑陋的披风嫌弃的脱下来,眼力很是不成。
她低声询问着:人应该快回来了吧。
绿柳收好披风,点点头。
秋娘还要再说,忽然一顿,神情已经足够自然地娇弱哀愁,眼一眨,几颗珍珠一样的泪水就恰到好处的滚了下来。
她声泪齐下,语调却缠绵婉转,好一副水乡女子的柔情似水,先前那些焦躁不安虚伪势力的嘴脸通通收好,冲着绿柳哭诉。
我自知顽劣任性,累及家人,原不该这般苟且偷生,时至今日,也算时也命也我去之后,你万不得与薛家结仇,今时今日,也算我们姐妹二人缘尽于此
她说着就要往亭下柱上撞去。
然后下一秒便被「恰好」路过的蓬莱弟子救下。
无边丝雨细如愁,翩然白衣舞若幽。
那个头前的蓬莱大弟子在一瞬间飞身上前,截断她脑袋和柱子相撞的可能,揽住人一个影视剧常有的飘然旋转,然后稳稳当当的落地。
这无边丝雨,这翩然白衣,这袅娜愁绪,加上旁边绿柳那张脸鲜明的对比。
这该死的氛围感。
游无止那一半附灵着的神念被迫跟着秋娘当了一回影视剧女主角,只觉得痛恨欲死。
却阻止不了故事的流向。
只见秋娘苍白的脸色飞快的爬上一抹晕红,但转瞬即逝。
她用一种优雅的姿态落地,先是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感谢,然后又表明自己无意存活的意念,低低泣泣,惹来一众蓬莱的直男剑修们的爱怜。
秋娘兢兢业业的为自己打造人设:妾自幼也是大家族的女儿,只可惜官家无情,彼时我年幼无知,眼见我这妹妹流落在外饱受欺凌,便央求父母收留下来,不想我这妹妹家族获罪,她原也是罪身,圣上知道后便累及父母家人我虽不曾后悔当初作为,却终是愧对父母
游无止这些日子附灵在她身上,自然也对她的情况有所耳闻,如今这些话,八分真两分假,糊弄糊弄这些剑修们足够了。
八分真不惧查她身世来历的确如此。
两分假查不到按照这姑娘这段日子透露出来的东西和行为作风,只怕当初收留绿柳是为了用她的容貌给自己做对照组,只是没想到祸及亲眷。
她失去一切后便将一切都归因在绿柳身上,四处辗转被旁亲收留后寄人篱下,外人面前是不染纤尘的表姑娘,私底下则越发磋磨那害得她跌入凡尘的绿柳来。
越是寄人篱下,就越想重返九天云端。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来。
这人设这样貌都十成十的楚楚可怜,剑修们瞬间心软了,打头那个先前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眼下更是五迷三道。
剑修们都是单身狗,都超脱凡尘不惧皇权,这少年咬了咬唇:我带你去见我们真君,向他陈情,定能为你做主。
周围弟子们虽然同情,听见这话仍是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
你疯了真君他!
游无止打起了精神。
能被称为真君的,会是哪位老朋友呢?
少年不理旁人欲言又止,孤注一掷。
此时的晔郡良田肥沃,人声鼎沸。
但是一切红尘浪荡通通停在了真君身前。
他眉目如画,灵力冰寒,一柄宝剑悬挂身前,三尺之内,空气中的水汽通通凝结成冰。
游无止眼神对上第一眼便不由自主一愣。
这张脸好像也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但要紧的是这双眼睛。
为何、为何犹似梦中来?
作者有话说:
狗徒弟此时附灵在真君身上,恨不能发出老婆的叫声
第74章
前头那几个蓬莱弟子一见到这位真君就忍不住的发怂。
只留最开始那位战战兢兢地陈情。
真君此人浑身都没有多余的修饰, 只余一把剑。
却没有人敢因为他看起来简朴而小瞧他。
这是一种高位者经年累月居高临下带来的气场,以及不容挑衅的强大实力作为后盾支撑。
光凭他的样子,根本无法看出来这个人有没有在认真听别人讲话。
最开始那位弟子从一时上头的怜香惜玉, 到眼下的战战兢兢,没用上几句话的功夫。
然而他一说完,这位真君就抬起了眸。
一双寒霜凝结的眸子却没有看向弱柳扶风的秋娘, 而是对着绿柳道:你是什么人?
他虽然在问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把好好一句疑问句说的像是陈述句一样乏善可陈。
绿柳丝毫不意外眼下的情况,她垂下头,不去看那真君, 口上却十分诚实:昌平陈氏,陈茂康之女, 陈绿柳。
游无止注意到秋娘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偏了偏,一双秋水眸子里面暗藏震惊。
虽说凭修仙者的眼里来看,她自以为的不着痕迹其实明显得很,但是眼下这个反应也能多多少少说明点问题。
起码她对自己这个婢女的身份来历并不清楚。
那位真君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她,还是注意到了但是懒得管。
他只是对着绿柳点点头:故人之女, 我自当多加照拂。
然后他顿了顿, 用一种不怎么习惯的语气自我介绍。
吾乃蓬莱修士, 修无情剑道。本名叫做西窗烛。
第三视角下的游无止, 猝不及防睁大了眼。
秋娘正神经质的在屋子里转圈,一面转圈一面还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死死盯着陈绿柳。
但凡手中有把刀,而外面的仙君们又不在的话, 她绝对能做出庖丁解牛的事情来。
她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 终是不敢去赌一位仙君的耳力, 只好研了墨, 在纸上飞快的写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绿柳惯常一副生无可恋的麻木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仙君,觉得人生还有点期望,竟难得没有回答秋娘的问题。
她面上胎记覆盖了大半张脸,又因为没了往常的麻木,所以看过来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秋娘于是不禁眼睛冒起了火。
游无止没管这两人的眼皮官司,而是在思索西窗烛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