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这没个正形的师尊正是为了不让他太过伤怀,才会如此胡说八道来毁坏气氛的。
可薄罥烟天生就生了个多情的心肠,想通这点之后,那一双总是含着情的眼眸刷拉流下两行热泪来。
元一:
他咂咂嘴,无可奈何道:游无止可真是给我送了个祖宗。得了,祖宗,别哭啦!给你师尊我再拿一壶酒来!
薄罥烟一边抽噎,一边也没耽误从储物袋里翻酒,动作熟练地像是没少被人荼毒。
元一见到酒瓶子两眼就泛精光,嘬了一口,却一皱眉头:要说酒啊,还得是商秋子的手艺好。别人酿的,都差了点味道。
薄罥烟抽着鼻子问:商、商秋子是谁?
元一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勾起一个说不出来什么意味的笑:这个嘛你得问游无止。
薄罥烟听到这个名字仍会心悸,然而比起爱慕旖旎,这回的心悸里更多了几分遥不可及的崇敬。
他想起先前自己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便不由得一阵羞愧。
更多的疑问也被自己曾经的胆大包天给击碎的拼凑不起来了。
他不问,元一也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的饮完一壶酒,然后走向太古大阵。
临门一脚时他忽然停下来,回过头轻轻一笑:小子,其实你在剑道上还是有点天赋的。这天下若能安定下来,你可得给老子争点气,卷死游无止的徒弟,听到没?
薄罥烟:
他没来得及说好,也没来得及说不好,这混账大能便已经一脚踏进太古大阵里,烟消云散了。
一念峰。
师兄弟两个匆忙从棋界中出来,正往藏书阁赶,却忽然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鹤听寒意有所指道:你不在主峰处坐守,跟师弟这抢什么呢?
悲画扇便道:找死的事,怎么能叫抢呢?
鹤听寒:
鹤听寒咬牙切齿:你这人以前就是这样,笑里藏刀,谁也别想从你这占到便宜。我还记得当年师尊他老人家捉对厮杀,输了的罚抄藏书阁一层所有书籍,你剑法比试不过我,却总有本事找各种帮手帮你抄书,师尊若是发现了,你还能三言两语让他觉得是我带坏了你。亲师弟都算计,我不知替你背了多少打,如今送命的事,你怎么还跟我争起来了?
悲画扇脸上没有他那种惯常万物执掌的游刃有余,他难得没笑,执棋后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却是看向藏书阁的:只怕丧命的不是你,你却也会生不如死了。
鹤听寒一愣。
一念峰内太古大阵有禁制包裹,而穿过禁制需要入藏书阁。
「仙师」这个职衔说是掌握着藏书阁,倒不如说是掌控着七十二洲的命脉之一。
每一任仙师都掌握着开启藏书阁禁制的古木禁令,代代相传,不惧一死。
但是无量仙师去的突然,许多交代尚且没来得及说清,掌控着开启禁制的禁令的游无止此时仍在上陵,原本这对师兄弟是想以同源的灵力血肉先开禁制,另一人在祭阵的。
然而「天衍神机」窥天一角,只算到一死一伤的结局,鹤听寒原本想要争那个「一死」。
却见藏书阁内禁制大开,七八扇书架四散纷飞,不知什么人竟抢先一步,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一念峰祖辈禁制打开。
悲画扇却没心思追究这个,他们俩长驱直入,只见禁制内巨大的太古大阵中央,有一抹几乎有些写意的绿。
他的腿忽然怎么也迈不出去。活了不知道多大岁数的百草园老不死生的鲜鲜嫩嫩,若是有新入门的小弟子见了,估计能错把他当成和自己一边大的新人。
他实在说不上是个好人,门下弟子就没那个没被他试过药的,药渣子多的能熏得后山鸟畜不生。
但他也是在是个悲悯的人,俢界丹修们捂着护着不让看的丹方说公开就公开,半点不心疼。
他其实是个格外懒散的人,这等时候原本应当在丹桂琼阁隔岸观火,而不是而不是面色干瘪,行将就木的坐在太古大阵中央供养启阵的灵力。
药观台感觉良好,他半点也没有即将命丧黄泉的领悟,还冲着他们俩人挥挥手:你们俩谁,往里在灌一点灵力,我瞧着好像还差一点。
悲画扇:
他实在太洒脱,让悲画扇原本想说的话通通都说不出来了。
就趁着他愣神的这么一瞬间,鹤听寒带着几分凉意的灵力已经抢先一步灌注阵里。
悲画扇:听寒!
鹤听寒不想听他磨磨唧唧,剑意如狂,带着几分张扬道:你个法修,还是老老实实站在后头,看老子如何大发神威吧!
悲画扇急怒:再这样下去,你灵脉只怕受损,到了那时,便在执不得剑了!
鹤听寒笑声极狂妄,他本来便是杀伐果断的剑修,既已做出选择,便绝不后悔:执不得剑又怎样?我的剑,若能护的亲朋好友无虞,才不枉人间走一遭!
他笑声越洒脱,悲画扇越无措,剑修执不得剑怎会不是大事!
可事到如今,再无转圜余地。
药观台也不和他们争吵,只是遥遥向上陵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呢喃道:万万年了
没待他深想,一阵碎骨的痛意从身上来。
这抹绿便低低的笑两声,生命最后,也只感叹一句。
未曾道别,已作永别。
第123章
彼岸边上曾经生了一株曼珠沙华。
它侥幸生灵, 将旁边所有同族的养分汲取,一个人一株草,渡过了漫长孤寂的许多岁月, 终于有一天,化了形。
它自幽冥鬼府而生,却有实体, 故此不是鬼;虽有实体,却以阴气为食,故此也不是精怪;既以阴气为食,却入不得轮回,自然也不会是人;既不是人, 有无魔气,当然也不是天魔或是堕魔。
它分明也是天地之间酝酿而生的, 但仿佛像他这样的存在再难寻觅,没人能给他的存在下一个定义。
于是他虽然往返于人界与冥界,也偶尔能和几个鬼卒鬼将交好,但是每每遇见需要和什么人交流的时候,大家总是会卡壳, 迟疑着道这位是一株天生天养的曼珠沙华成精不对, 啊你叫他沙华罢。
这是比较客气的, 有的时候他过于灵敏的听觉往往能听见这些「鬼」们私下闲聊八卦, 用词辛辣,简直没直说「那个叫做沙华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也许是因为听见了这些毫不客气的话语,渐渐地, 他也就和这些人渐行渐远了。
生了灵智便可成为「生灵」, 既然是生灵, 活在世间, 总不可能一辈子形单影只,否则光是漫长的光阴,便足以让一个人在寂寞和无助间逼疯。
但他又不愿意和那些背地里编排自己的人继续虚与委蛇,只好到人界与魔界裂缝之间去猎魔。
能听听那些魔族们濒死时的绝叫,也能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世间还活过一遭。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他见到了「人」这个之前从未涉及的品种。
人族所在的地方,永远喧喧嚷嚷,热热闹闹,吵得人耳朵疼。
沙华曾经在猎魔间隙之中若有意若无意的像人界投去一瞥,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人族的筋骨十分脆弱,他不必使用刀剑,只要两根手指轻轻一掰,就能让他们的骨头四分五裂。
非但是筋骨,他在裂隙中见过的魔族,皮肉坚硬,剥下来能做成十分稳固的盾牌或是什么防御法器,但是人族的皮肉嫩生生的,纵然是他们口中粗糙的庄稼汉,那身皮肉在他眼里也单薄的用指甲轻轻一划就能划开。
就更别提他们身上淡薄到虚无的血气,看样子,活个百年,已经是了不起的长寿了。
沙华平日里面对的都是裂隙之间凶恶的魔族,对这些看起来就十分脆弱的人族没有丝毫的兴趣。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