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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辉放轻了脚步朝蓄水池走过去,那池子地处宽阔,冷风从厂房建筑群的空隙里挤出来,在此处得以释放,烈马一般呼啸着打转。
在距离池子几米远的地方,陈玉辉停下了,直接回拨了贺春景一个小时前的来电。
如果贺春景此时拿着手机正躲在某个角落看他,那么被这一手给吓个猝不及防,失手把电话摔在地上,或是被响铃暴露了位置,这都是有可能的。
但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响了几下,四周仍旧静悄悄的,没有响动。
陈玉辉的眉头终于拧了起来。
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响,那是一种低沉的嗡鸣,从蓄水池的方向传过来。水池四周只有寥寥几根栏杆挡着,他不敢轻易过去,转而绕着池子往另一个方向走,终于在走到对面时,看到了池底嗡嗡作响的那支手机。
那支手机被放置在紧靠池壁的地方,如果想要自上而下清楚看见他,必须要站得很靠近池边才行。
陈玉辉嗤笑一声,估计到那时,背后就会闪出一双手,将他用力推下去。
贺春景的手机仍在震动。
屏幕倒扣在地上,四方边角溢出黯淡的光亮,手机边上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像是织物,又像是人体。
蓄水池太深,周围又光线昏暗,除月光外唯一能够指望着照亮的只有陈玉辉自己的手机,作用微乎其微。
可到了这步田地,陈玉辉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似乎在与贺春景进行着某种奇怪的僵持,谁先出声,谁先暴露,谁就一败涂地。
又一个电话打过去,手机震动着朝阴影挪了挪。陈玉辉忍不住朝池边迈出两步,想要再看清楚一点。
他站在距离空水池一步之遥的地方朝下张望,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贴着地的窸窸窣窣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朝这边移动!
陈玉辉面上浮现出一个早有预料的笑,小孩子还是太着急了。
他快速向旁撤步,伸手攥住事先看准的,掩藏在杂物堆里毫不起眼的一根栏杆,猛地转身,准备迎接背后袭来的人——这是他状似无意靠近时,早就计算好的距离,然而,在他背后竟空空如也。
落空的预想让陈玉辉怔了半秒,下意识松开手去看方才声音的来源。可就在他放开池边铁栏的一刹那,脚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一股极大的力量倏地后拉,陈玉辉毫无防备地被拽倒在地,直直朝蓄水池中坠去!
“贺春景!”
陈玉辉在摔倒的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小朋友摆了一道:贺春景根本就不在地面上,刚才自己听到的脚步声只不过是绳索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而已!
这孩子事先早摆好了绳索套,躲在池壁上握着绳子两端,只等他踩进来,再用体重加惯性将他拉入水池里。
陈玉辉悠然自得的表象直接摔碎,披露出气急败坏的内里。
挂在池壁上的贺春景此刻狂蹬池壁,死死抓着手里的麻绳往下拽,真就拽得二人齐齐摔入池底。
顾不上后背传来的剧痛,贺春景咬了一下舌尖,把快要摔出来的肺重新吞回胸腔里,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
他在下落时被陈玉辉一脚踹在心窝上,眼下却咬着牙闷声不吭,铆足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长麻绳穿来绕去,胡乱缠绕几扣。而后他迅速爬起来,找到掉落在地的那副金丝边眼镜,一脚踩碎。
“你!”
陈玉辉也很快反应过来,一边防备着贺春景再对他动手,一边挣扎着想要摆脱脚下的绳子。
贺春景却没再攻击他。
保暖抗风的长款厚实大衣在此刻显得笨重,陈玉辉恼怒地甩脱了它,将这件沉甸甸的衣服丢在地上。他常年待在有空调的车里、有暖气的室内,故而内搭选得都是轻薄修身的款式,脱掉外套时,寒风几乎瞬间打透了内里的毛衫。
不过轻装上阵使他动作变得格外灵活,他屈起膝盖飞快用手去解绳结。贺春景将它们绕得乱七八糟,却并未收紧,与其说松绑,陈玉辉更像是把脚从一张松垮的烂渔网里向外拔。
猛听得哗啦一声,陈玉辉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脚下挪开,就被人兜头泼了满满一桶凉水!
“贺春景!”
这回他终于怒不可遏了。
随手在视线模糊的眼前抹了一把,陈玉辉放开声量朝眼前的身影咆哮。
回应他的是冰冷刺骨的第二桶水。
咚!咚!两声钝响,空桶被用力抛出了水池,哐啷啷滚落在地面上。
挣扎在泥泞中的陈玉辉被碎石划了手,低头咒骂了一句,终于解开了一只脚,另一只脚也眼看着要挣脱出来了——贺春景从旁飞掠过来,抓起地上那件大衣几步蹿到池边,将衣领牢牢咬在嘴里,抓着早先留好的一根绳子挣命往上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