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先几年冬天,在竹舟市,他还带贺存一去玩过两次,可惜人多眼杂,大人小孩穿成棉球滚作一团,他全身心注意力都放在贺存一身上,累得要命。
后来小孩渐渐大了,生活开销增加,贺春景疲于奔命,父子俩每每路过河边都会说“改天来玩”,可改着改着,这一天愈发就遥遥无期了。
不知道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贺春景一直没能等到贺存一的电话,每每想到这事,他心里就空落落地发痛。
但陈藩这孩子过得很好,学也在正常上,和陈鲜也正在试着相处。
贺春景垂下眼睛想,往后……可能也不需要他了。
他咂咂嘴,有点想家。
可与其说是想家,不如说是在怀念自己做小朋友时的那段日子。
想他爸带他去穆昆河上划冰车拉爬犁,中午饿了,他妈用搪瓷缸子盛着滚热的方便面来找他们,一家三口窝在公共长椅上轮流挑面条吃,吃得慢了,方便面汤就会冻在缸子里。
玩完回家锅里还有红糖姜水,开火加热时放一个鸡蛋进去,搅散成蛋花,贺春景一个人能喝半锅。
贺春景吸了吸鼻子,现在他又有点想哭。
陈藩看出他眼圈泛红,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你那金豆等会儿再掉,还有事没办完呢。”
贺春景被这么一打岔,思乡之情立马卡壳。
他“啊?”了一声,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过去。
陈藩站到他身后,胳膊往前环在贺春景眼前,两手并在一起,指尖相对。
“花园冰雪小世界今日正式开张,有请贺先生为它剪彩,让我们共同见证这激动人心的一刻!”陈藩故意像念运动会祝词似的,语调抑扬顿挫慷慨激昂,说到一半自己先绷不住笑了,又憋着乐勾勾两个拇指,“贺先生,快。”
贺春景骂他有病,又忍不住笑着配合他,伸出右手两根指头,剪刀状“咔嚓咔嚓”在他两手交接处剪了一下。
“Bravo!”陈藩再次自顾自热热闹闹鼓掌欢呼起来,“感谢贺先生,祝我们的冰雪小世界开张大吉,祝两位先生玩得开心!”
贺春景笑得直不起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配合他,但还是莫名其妙跟着一起鼓掌:“有完没完!”
陈藩撒腿就跑,率先爬上假山,拎起保镖们早早摞好的游泳圈,“砰”地撂在地上:“早玩早享受!”
随即“咻”地滑下雪梯,吱吱哇哇在菜园里溅起一滩碎雪。
贺春景大笑着看他,霎时间被这种快乐气氛兜头捕住,脚下不自觉地朝假山上奔,一同被拽进快活乡。
两人碰碰车似的你追我赶从雪坡上冲下去,在菜园中撞得七扭八歪。
陈藩攥着雪往天上扬,高歌一曲Let it go;唱完了窝在游泳圈里,随手团了两个雪球叠在一起,捧到贺春景眼前,又问Helsa,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man?
贺春景说do do do,然后手脚并用像仰壳乌龟,爬到一边捡小树杈,再爬回来给雪人插上做胳膊。
陈藩咂咂嘴,说要是干别的你也do这么干脆就好了,然后挨了两锄头。
从来只在春天下雪的松津市为他们破例,默许两人在短暂地一下午时间里重新变回十八岁。他们循着雪盖下的蛛丝马迹,往错失岁月的影子里摸了一把。
贺春景疏于锻炼,三十出头的体力到底赶不上从前。
天还没黑,他先瘫在泳圈里动弹不得了。
这泳圈也是最后的一个,毕竟不是专业的玩雪设备,总是玩着玩着就磨破漏气了。眼下伤残泳圈们花花绿绿瘪成一堆,陈藩身子底下还压着个半漏不漏的,动作稍微大点就挤出“响屁”。
可陈藩还嫌没过瘾,找了根麻绳挤在贺春景仅存的坐骑上,活蹦乱跳的拖着他满地跑。
贺春景大叫着灌了一嘴风,想起许多年前在旱冰场上他们玩狗拉爬犁,也是陈藩在前面拽着他疯跑。
陈藩绕着滑梯跑了几圈,终于也累了,跟贺春景堆在一块大喘气。
贺春景双肘撑在泳圈边上,远远望着那滑梯,余晖把白雪涂得金碧辉煌。
“想什么呢?”陈藩瞧他看得出神,问。
“以前我们班学生上音乐鉴赏课,我偶然看到课件视频上介绍一首歌。”贺春景仍旧长久地凝视着雪坡,星星点点的金光烙在视线里。
陈藩安静地等他往下说,或者往下唱,贺春景忽然笑起来,转脸看他:“别等着我唱,我跑调。”
“试试。”
“试不了,但我可以给你念出来。”贺春景顿了顿,又补充,“歌词大意,就记得前面几句了。”
陈藩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