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时他感动过,时间久了便觉理所应当,何家家大业大,他所得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何况他才是亲儿子,日后家中产业,也有他的三分之一。
稳住三分之一前提是,得先把局外人踢出去才行。
何鱼抱着抱枕的手愈发用力,此刻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在暗光环境下稍显阴沉。
欢快手机铃声打破房间里的宁静,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为「。」。
何鱼眉头拧了起来,一直听它响了很久,他才点接通。
几乎在瞬间,电话那头传来破口大骂的声音:接这么慢找死啊你?!别以为飞上枝头就可以忘本,你这小兔崽子
粗狂难听的嗓门,常年被酒烟浸透,像破旧风箱嘶哑。
何鱼一脸麻木,把手机倒扣在床上,继续抱着抱枕。
过了半分钟,另一道女声紧接着响起,把男声挤远:好不容易打回电话,跟孩子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她装模作样数落教训一通,这才贴近电话,亲昵道:小鱼啊,在新家过得怎么样?
重要吗?何鱼轻嗤了声,他不耐烦道,说重点。
原本想打感情牌的女人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我也就直说了,前两天你姑姑摔了腿,拍片后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你也知道,看病贵,腿治不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肯定得选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可我跟你爸的收入情况哪撑得住呀,每个月的生活费你是不是该,嗯
她故意停顿了下,话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何鱼能听明白。
能听完何鱼已然花费许多耐心,他厌烦道:第一,你跟那个男的不是我爸妈,希望你俩能认清身份。第二,钱过两天打。
两口子打这通电话目的也就是为了这个,得到许诺,女人松快不少:行。你在新家那边好好过,有事就跟我们说。
她原本也就只是客套客套,没想到何鱼下一句便道:嗯,还真有个事得麻烦你们下。
啊?准备挂电话的女人抬头看了眼男人,有些狐疑,什么事?
关于何书,我之前跟你们提过。何鱼唇角牵起丝笑,尽管那丝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想要更多的钱吗?
他太清楚夫妻俩的死穴了,一提到钱这个字,女人话里的犹豫霎时消失了:嗨提这个就见外了不是,你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也有感情,如果有需要,我们当然得帮你。
何鱼眼里闪过浓浓嘲讽,十七年来,这对夫妻唯一教给他的东西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真理。
在别人都还在玩泥巴时,只有他很早懂得生活不易,只有往上爬,只有金钱和权力能让他获取最多的社会资源,让他离想要的生活更进一步。
听完何鱼的话后,女人愣了愣,一时陷入沉默,但也没犹豫多久,她满口答应: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挂完电话没多久,门口传来有人轻敲门的声音,何鱼心跳漏了拍,握着手机转头望去。
何母端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站在门边,岁月在她身上沉淀下的唯有优雅从容,哪怕是晚上她从头到尾都精致得一丝不苟。
她停顿两秒,唇边绽开抹笑:没打扰你吧?敲门时发现门没关,不好意思。
门没关这几个字成功让何鱼心跳加速一倍,他不确定她究竟听见多少,故作轻松道:在家里待得很安心,所以关不关门都无所谓。
瞥见她手里的牛奶,他眼前亮了亮,跑到她面前仰起脸,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谢谢妈。
何母把牛奶顺势递给他,何鱼双手捧着温热牛奶杯,小声道:我太幸福了。
少年骨架实在纤细,跟瘦猫似的,眼睛圆而亮,被那样双眼睛注视,能感觉全身心被依赖信任。
何母霎时忘了原本想说的话,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很细软,那是营养不良的软。
这就幸福了?她叹息,满含心疼。
何鱼喝了口奶,小幅度点头,眼神单纯而憧憬:我小时候看电视剧,电视里的妈妈对孩子可好了,看完晚上后我做梦,梦见我妈妈给我泡了杯牛奶,还给我念睡前故事
现在梦成真了。何鱼唇角笑容加深,我好开心呀。
面前的何母完全说不出话,鼻腔酸涩不已,她用力眨了眨眼,将不断上涌的酸劲抑制住。
她从小丰衣足食,养尊处优,生完孩子后更是尽己所能给孩子们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
正因如此,她完全没办法想象,究竟是过得多苦,才会让一个人期待值如此低,只要一杯奶就能说出很幸福这种话。
她养了三个孩子,何盛远喜欢听古典音乐会,何青程爱四处旅游,何书喜爱画画,谁的快乐不是得花大把钞票才能满足?
什么都不要的孩子,才最让人心疼,她宁可他任性耍赖,也好过谨慎体贴,没有安全感。
何鱼真真是把她为数不多的母爱尽数激发出来,以至于对其他人都有各种要求的何母忍不住想,只要何鱼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就什么都很好。
何母看着他小口喝完牛奶,眼神愈发柔软:马上要到你生日了,我打算在那天向所有人公布你身份。
正在喝牛奶的何鱼不小心呛了下,他咳了咳,何母抽纸巾帮他擦嘴角:早晚的事,不用这么激动。
从把何鱼接回来时她便有这个想法,近段时间愈发坚定了。
我,我不是激动。何鱼把玻璃杯放下,慌乱摆手,他有些苦恼,何书哥也在那天过生日呀,我不想他因为这件事不高兴,觉得我抢走了他的东西。
说着说着,他态度坚定地拒绝道,还是算了吧妈妈,身份对于我而言没那么重要,家人才是我最在意的。
究竟是多柔软多善良的人,才会如此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如果是其他人,此刻怕是早就在考虑要什么礼物弄什么排场了。
何母抱着手,温和道:不必要为了不值当的人费心,何书他终究是个外人,你才是我亲骨血。这件事我早就决定好,今天只是来通知下你。
似乎意识到没办法劝动她,何鱼咬了下嘴唇,倔强地坚守自己的良心: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妈妈,或许我们可以换种方式。
何母毫不动摇,很晚了,你睡吧。
她往房间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头微偏:对了,刚才进门前你是在给谁打电话?
何鱼眼里飞快闪过丝慌乱,转瞬间他自然而然开口:一个朋友,我有道题不会,正在跟对方请教。
何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光影在她侧脸勾勒出弧线轮廓,剩下的半边有些晦暗不明。
声音听着耳熟,还以为是你养母。何母侧身望他,微微笑道,小鱼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断舍离的道理吧?
不过是短短几个字,却让何鱼后背惊出身凉汗,他心跳如擂鼓,面上竭力维持轻松自如表象:嗯,我知道。
点到为止即可,何母没打算真吓他,好了,早点休息,晚安。
在门关上的瞬间,何鱼在原地站了会儿,紧接着大步回身拿画具,在白纸上快速勾线。
依旧是混乱无章,各种形状的眼,有人眼有兽眼,冰冷无情,似刀一样划破白纸,让人心惊地望来。
沈星澜在画画,96负责报喜:哇,我的宝你真是好厉害,频道收视率已经挤到前六了。说不定我们能冲一冲新人王!
用画笔调试水彩颜料,沈星澜边往画布上抹边心不在焉地问:新人王是什么?
同一批签约的新人,三个月内取各项数据算综合能力,得分最高的就是新人王。96积极地解释,还有奖励哦,可以获得心想事成体验卡一张。
盯着面前左黑右蓝,看不出究竟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的画布,沈星澜停下画笔,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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