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的流程是枯燥的，一张张不同的测试纸轮番登场。但测试的内容却是有趣的，并且很有价值。
他不仅获得十几种不同的『轻度被污染』体验，同时也将这些高纯度污染的具体属性信息，给记录下来。
虽说没办法直接开口询问对方，这每张测试纸所对应的内容丶代表的污染根源是什麽？
但袁烛还是将这些污染信息，收录进【大荒仙经】。往后再遭遇到类似的污染，就会第一时间得到提醒反馈。
能被安全局挑选出，专门用来检测嫌疑人的污染能量，必然极具代表性。不是特别危险，就是传播范围广泛。那些小卡拉米级别的渣渣，显然没资格被用于测试。
「好了，你的检测结束了。接下来是最后一环。」
老者将最后一张绘满血红纹路，只看一眼大脑就能闻到浓郁血腥气味，并伴有肠道蠕动打鸣声响起的怪异图片撤走。
再次用指节轻敲桌面，将袁烛从迷失中唤醒。
「啊？结束了吗？好快啊。」像是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袁烛精神状态多少还有点迷离，并控制不住的吞咽口水。
那种一点点逐渐沉浸在测试中的体验，十分魔幻。仿佛中了幻术，很快就忘乎所以，沉浸在五感完全扭曲的虚拟体验当中。
脑海中，【仙经】不停发出警报。但为了更好的蒙混过关，他主动让小精灵屏蔽掉这些警示，全身心投入进去。
最终得到一个结论：每一种让【灵魂防火墙】本能感到危险致命的微量污染源，都对他发出友好的呼唤。
沉浸其中时，明明非常负面的画面丶感受，但大脑或思想却迟钝的意识不到，反而给出非常舒适的错误信号。
他记得有几张测试纸时，自己分明眼球被刺穿丶舌头被割破。但感受到刺痛同时，又转换出等比的快乐。那种痛并快乐欲罢不能，不断在痛苦边缘试探的行为，现在回想起来，果然非常邪恶，当时的精神状态十分危险。
而类似的反应，出现了很多回，他也都如实相告。现在回想起来，袁烛多少有点心虚。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没有被污染一点点，但接受测试时，他觉得自己毫不抵抗的投了一家又一家，表现的非常糟糕。
于是忍不住试探问道：「老先生，我的情况正常吗？有没有被污染？」
别的人在面对污染测试纸时，该不会都表现的宁死不屈。唯独我投了A后又投B，适配度非常高？
老人并不理会袁烛，只是根据他刚才的回答与表现，在一张表格上不停的打勾或打叉。老者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将一整张表格勾写完毕，在角落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些都是隐私信息，无可奉告。」
袁烛也不气馁：「我就是感到好奇。刚刚测试时，我对有的纸张感到排斥抵触，但有些纸张又控制不住的被吸引，难以抗拒这种投入怀抱的本能。这究竟是好是坏？」
老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测试纸中，既有一些臭名昭着的邪神采样，也混有一些正神的力量，被随机排序。你或抗拒丶或被吸引，难道不是正常现象吗？」
但具体哪些吸引是好，哪些抗拒是坏，对方并未解释。袁烛只记得，他似乎被一尊满头眼球的佛陀给排斥了。
那麽问题来了，这种克系风味十足的佛陀，究竟是善是恶呢？谜语人真该死呀！给我滚出润宁市！
「来，测试的最后一环，用手掌，涂抹这种印泥，然后在这张白纸上留下手印。最后，用针刺破指尖，滴一滴血在白纸右下角，就行了。」
说话同时，老者将测试纸张收回封闭的金属盒子内，放回抽屉。接着拉开另一个，取出一个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盒。里面五颜六色的油彩，混乱无序的搅拌在一起，彼此交织出一个又一个扭曲的弧形圈圈。
不止如此，当他手掌靠近这混乱颜料时，【仙经】再次响起警报。
袁烛已经麻了，这破玩意24小时全天候无休止的警告。他就没有见过不危险丶不污染的东西？所以，安全局提供的油墨一点都不安全？
强忍不适，将手掌放在油彩上的一瞬间，他感觉这盒颜料突然活了过来，正伸出无数根丝线般的触须，在掌心皮肤上刷来刷去钻来钻去，试图通过毛孔，钻入他的血肉之中。
袁烛猛打一激灵，满脸恶心的抬手，像是触摸了什麽不乾净的东西，全身上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他迫不及待将手掌印在那张白纸上，接着立即抢来几张卫生纸，反覆用力的擦拭掌心，将那些不安蠕动疯狂钻探的油墨擦除。
「滴血，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老者提醒他别忘了放血。
袁烛反问：「这就结束了？我通过了测试，可以回家了？」
老人又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丢在他身前的桌面上：「暂时自由了，接下来两个月，每隔一周来一次复测。八周后，就彻底自由了。这张就诊卡收好，有空了去市第二医院的圣光除魔科，可以接受两次免费的圣光治疗。」
袁烛对接受治疗有些敏感，反问：「我都通过测试，确认没有问题，还接受什麽治疗？」
老人耐心解释：「这种测试并非绝对没问题。我只负责检查你有没有被全球公认有害的几种禁忌力量感染？除了这些，还有更多安全局来不及也没空监管的污染。让你去医院，免费照圣光，又不花钱。有病除魔，没病保健，还能安抚心神，深度放松外加深层查杀污染，为什麽要抗拒呢？难道，你畏惧圣光的照耀吗？」
「还有这等好事？」袁烛当然无所畏惧，伸手将卡片揣进口袋中。打定主意，有空就去见识一下。这可是一条0距离接触正道超凡体系的途径。
在他翻阅记忆，很快就想起【圣光】是圣堂组织独有的超凡力量。
这是一个能和『道教丶佛门』并驾齐驱，在全球有广泛分布的顶级超凡宗教势力。许多大城市，都有圣堂的教堂。
【圣堂】不仅是牍灵最主流的正统宗教之一，并且和十二值岁司命神中，排位第七的【大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圣堂在袁烛的理解中，类似玄幻小说的『光明神教』，或地球【闪族十字教】的同素异位体。圣堂经文教义里，就供奉着众多『抽象天使』，司命神中的【大蛾】，就是最有名的一尊。
不过牍灵的【圣堂】没有十字架丶受难等元素。
而【圣光】这种力量，据说有着极强的排斥性与驱除污秽的能力，常用于驱邪除魔。
想明白这些后，袁烛又腆着脸问道：「老先生，您还有没有类似的就诊卡？比如佛门，道家的？检查身体，驱除隐患嘛，光圣堂一家怎麽够？」
老头被整笑了：「你还真不要脸。佛门就别想了，前些年太息的高层与佛门发生了一点点小小的不愉快，于是西海岸北部掀起了一轮排佛运动。有本事的挂单大和尚，都离开了本地的寺庙，去南方了。剩下那些有本领的僧人，都待在私人寺庙中，不对外提供服务。」
「至于道家，本地有家信奉【黄天】的道观。地址在郊区的深山，路不好走，并且只接待有缘人，收费也不低，你感兴趣可以自行登门拜访，我给你地址。不过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不是都很抗拒不屑【黄天】这种古董信仰吗？整天嚷嚷什麽『黄天已经死了』。瞧瞧圣堂多好，正流行，和市政府还有补贴合作。」
一知半解的袁烛似懂非懂的点头：「是这样麽？那就算了。」
这个世界的佛门他不熟悉，但【黄天】他是真的懂。息国当年就信奉【黄天道】为国教。准确讲，亘大陆东方息国那块土地，向上数千年历史中，道教主流思想只有【黄天】一家独大。
更逆天的，【黄天道】文化系统中所尊崇的道祖，正是地球的【太平道.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
这个『道祖』身份，并非地球道教神话中的三清，而是人间开创道教思想的老子李耳。而张角，相当于牍灵星球开创出道家思想的李耳，这也足够逆天了。
袁烛：原来我并不孤单，还有其他地球老乡。
前身上学时，对这些历史文化课不感兴趣。如今袁烛翻阅记忆，相关内容并不完整，但也够他推演分析。
他知晓在息国更遥远的上古时代，那片土地上没有直接出现【太平道】。而历朝历代众多史学家，也更倾向于『张角』是一个虚构的神话人物。
但历朝历代，不乏疑似穿越者的本土历史名人，驳斥传统观点。直言『大贤良师』确有其人，乃另一仙界异人，曾梦中传法，点化了【天公府】的创始人，建立了最初的【黄天道】。
这个【天公府】，完全就是地球的【天师府】平替版。初代天公将军，疑似太平道黄巾贼，穿越到古代的牍灵，直接假托道祖梦中授法，复刻了太平道教义丶《道德经》等经典，假托道祖传法，创造出本土的【黄天】信仰。
所以息国那片土地，从古至今，都朴素相信『黄天在上』。而黄天道教，也只是普通封建王朝的宗教水平，没有超凡力量，也没有真正的神灵。
一切还要从400年前的『魔法位面入侵』说起。牍灵星的超凡复苏，都是从那个时间节点开始的，【黄天】也是在那个时候活了过来。
但很快，信仰绵延千年之久的【黄天】，被突然崛起的【赤天】干翻了。
于是【黄天已死，赤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谶言在亘大陆广为流传。
以息国残党为首的旧势力，兵败如山倒，光速垮台。信奉【赤天】与蒸汽科技的赤龙帝国，横扫六合席卷八荒。
最终，移民新大陆的息国馀孽们，带来了旧时代淘汰的【黄天】信仰，一直挣扎到了今天。新大陆西海岸，如今也是全球少数还在光明正大祭祀【黄天】，并奉为正统的国度。
不过新联邦如今的年轻人们，并不买【黄天】的帐，只有老一辈还在虔诚供奉。但一代代人耳濡目染之下，大家又很了解这些古董信仰。
于是年轻一辈纷纷吐槽【黄天已死】，同样不怎麽信天生邪恶（立场敌对）的【大赤天】。现在的道爷修仙，修的都是昆仑仙法丶海外散仙秘经……
奇怪的知识越来越多，袁烛顿时激动起来，在脑中沟通小精灵：「快，给我记录下来！这个世界有神灵，有仙人！而且不是魔法种族欺世盗名的冒牌货，真的有剑仙存在！还被联邦招募，是军队重要的战力单位！」
同样读取相关记忆碎片的小精灵，也震惊了：「记下了记下了！【大荒仙经】难道走了狗运？歪打正着，竟然真的来到另一个有仙道体系存在的未知宇宙？不可思议，简直就像是故意的巧合！」
袁烛反对道：「也未必，牍灵这颗星球有毒，能够串联八个外部宇宙。能够跨越时空捕获【大荒仙经】坠落本地，还能在古代就拉来其他地球穿越者老乡，搞出【道祖.张角】这种黄天信仰。那麽从未知宇宙时空，拉来货真价实的修仙者，也就不足为奇。」
小精灵：「我还是感到震惊！要知道这个星球在400多年以前，根本就是个普通星球，没有半点超凡力量的古代封建王朝。怎麽画风突然就抽了？连续捆绑多个外宇宙，诞生孕育出众多邪神？这颗星球怕是被夺舍了吧？！」
高中肄业的袁烛哪能回答如此高深的问题：「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小精灵：「Me too！」
……
将市二医院圣光除魔科就诊卡揣入兜中，袁烛精神恍惚的离开审讯室，重获自由。
他的脑袋现在有点乱。信息量太大，【仙经】处理的来，但他自己却承受不住数据过载溢出。他需要静静。
袁烛身后的审讯室内，上交完设备的青年推门走进来，看到空着的座位后，十分不满：「王队，真就这麽放他离开？他可是一场四十多条人命的邪恶祭祀唯一幸存者，绝不可能无辜，必然隐藏着大问题，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将手印收好的老者开口：「但测试结果显示，他乾净的吓人，比大贵族的子嗣还要乾净纯粹。」
青年立刻说道：「那又怎样？所以，您相信这都是自然的？」
老王点头修着指甲，开口说道：「非自然又能怎样？他足够乾净，而且精神状态稳定，这就够了。我们一天到晚处理那麽多问题，哪有精力关注一个『足够乾净丶足够稳定』的正常人？你不过正常生活了，不陪老婆孩子，不去找女朋友，不去酒吧丶不钓鱼丶不去勾栏听曲，非要盯着他吗？」
青年：「我……」
老王叹了口气：「你呀，真是太年轻了，一点都不稳重。换个角度再看，一场四十多条人命的献祭。如果他真有问题，那麽体内会被邪神灌注多麽强的力量，你想过吗？这个叫袁烛的小哥，此前没有任何接触超凡力量的机会，是个不懂修行禁忌丶不知如何控制力量丶没有任何安全意识的纯素人。」
「一个不通修行，背后没有正统学派支持，却卷入非法祭祀，被灌注了一身污染力量。这股力量越强，那麽他的状态就越危险……面对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危险超凡者，执法手册是怎麽讲的？」
青年：「那就让他们变得更强，然后……」
老王接过话题：「然后牍灵会将他排斥出去，放逐到现实以外，也就是【神隐】。所以我们什麽都不需要做，只要让他按时接受复测就够了。他表现正常，咱们都开心。他若失控，直接动手逮捕。他若隐藏其他阴谋目的，你难道不会将他的消息放出去吗？对这种邪祭幸存者感兴趣的人一定很多，若有人逼得他暴露，动用污秽的力量，那麽就可以坐等他失控丶然后飞升……」
青年：「这是对广大民众的不负责！」
「切，我要下班了。你正义感这麽强，不如我帮你申请参加这一届的【律令系】试炼考核？」
青年点头：「好！」
老王一愣：「不是，你来真的？」
「我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