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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相片下或多或少都写着校友的生平荣誉,唯有这一张的底下是空白的,甚至连主人的姓名都不曾有。

这显然有些反常。

秦奂迟疑了一瞬,还是回过头,问:“谢老师,这张照片是……”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谢婉的目光也落在了这张相片上,神色隐隐露出几分复杂:“她啊,本来不该挂在这里的。”

这些年来过舞蹈室的人,有不少问过类似的问题,谢婉都敷衍过去了。但在过去的学生面前,她难得愿意多说几句。

“她成名得早,你们这一辈应该不知道。”

谢婉注视着那张照片。

“再往前数二十年,戏剧还没有败落的时候,她算得上家喻户晓的名旦,江南江北,几乎人手都有一碟她唱的牡丹亭。”

秦奂怔了怔:“那为什么……”

“可惜天妒英才。”谢婉叹了口气,“她三十多岁的时候,心理出了问题,没过几年就自杀了。”

秦奂:“……”

看着相片上女人明媚热烈的笑容,他感到一阵近乎荒谬的错愕:“……自杀?”

“对。”谢婉凝视着那张照片,神色含了几分惆怅,“说起来,她算得上是我的师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很震惊。”

“但是对她来说,这没准是一种解脱吧。”

说着,她伸手,仔细掸去了相片表面的灰尘,语气带着些感慨。

“原本校委会的人要把这张照片拿下来,但当时的学生里,有很多都是她的戏迷,一直没让摘。”

“后来是那时的校长,也是她的授业恩师,最后拍的板,把这张相片留在了这里,一挂就是二十多年。”

“她那么爱戏剧的一个人,大概也不会想到,二十年之后,就再没有人记得她了吧。”

秦奂听完,静默了一会儿。

半晌,才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谢婉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想知道这个。

但她还是回答了:“宁皎。”

“安宁的宁,皎皎如明月的皎。”

傍晚,谢婉从S大的偏门出来,赵屏的车就在路口等着。

而他本人则敞着车窗,指间夹一根点燃的烟,望着窗外往来的人群出神。

看到谢婉,他主动灭掉了手中的烟,把烟头摁在车载烟灰缸里,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

好在谢婉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还在烦选角的事?”

“差不多吧。”赵屏揉了揉太阳穴,吐出一口浊气,“宁策那小混账,这回算给我出了个难题。”

“程凤春的戏,我让老何试了,中老年时期他完全撑得起,但就是青年阶段,我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谢婉和他共同生活这么多年,哪会不知他在拍戏一道上近乎苛刻的性子,因此也没有劝说什么,只问:“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吗?”

“老戏骨贴角色又有档期的不多,叫新人挑大梁我又不放心。”赵屏并不想让工作上的事扰妻子心烦,轻描淡写地带过后,转移了话题,“……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晚,你不是只有下午有课吗?”

“去指导了一个曾经的学生。”谢婉笑说,“他快要试戏了,想让我指点一下。”

赵屏眉头一皱:“试戏?”

谢婉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道:“我具体没问他要去哪个剧组,但他应该不知道你这边的事。”

顿了顿,又笑:“我巴不得他是去试你的戏呢,我这学生聪明又有天分,从小学的民族舞,身段和嗓音都不错,在你那戏里演个角色绰绰有余了。”

赵屏只当她看自己的学生哪哪都好,神色不以为然:“他要是有什么歪心思也可以死心了,我这本子,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演的。”

“你这人真是……”谢婉无奈地摇头,“阿策上次给你发的信息,你现在还没回吧?”

“把人家写的剧本看得这么重,这些年又死活不肯搭理他本人,你这是干什么呢。”

“剧本是剧本,人是人。”赵屏哼了声,“我两年前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是他自个非要走这条路,连我这个师兄都不认了,那我还管他作甚。”

谢婉叹了口气:“他的想法也可以理解……”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两人的矛盾由来久远,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开的。

况且,这些年宁策的事情几乎成了赵屏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也愈合不了,扎人又扎己。

“我管他的想法是什么。”果然,赵屏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眉头皱得死死的,“我这些年就看见他在糟蹋他自个的天分,糟蹋他自己!”

“几年前我就劝过他,人要往前看,别死盯着过去那点事不放,平白为难自己。可他呢?是不是觉得拍了几部观众捧场的片子,翅膀就硬了,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他宁策是聪明,比盛家那几个窝囊废儿孙强一百倍,继承权拢在手里,股东会都要给几分面子——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难道真打算为了报复,从此戏都不拍了,把自己卷进盛家那个摊子里去?”

谢婉:“……”

这么多年过去,赵屏仍然对宁策的选择耿耿于怀。

然而这两师兄弟之间的事,谢婉毕竟是个外人,不好多作置喙。

赵屏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后,安静了片刻,拿指尖摁着眉心,疲惫地舒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是存心要跟他吵架……”他说,“我就这一个师弟,能不盼着他好吗。”

车厢静默着,唯有空调排气扇在呼呼作响。

赵屏最后叹出了一声气:“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宁策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闷、太犟。”

“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谁都不告诉,什么事都认了死理,谁的话不肯听。”

谢婉没有答话,只看着后视镜上挂着的护身符坠子,看它一下一下,缓慢摆着。

某一个瞬间,她知道他们应该想起了同一个人。

一个惊才绝艳,却在最热烈的年华决然离开的人。

赵屏捏着眉心,颇有些无可奈何:“这些天,我其实一直在读《锦堂春》。”

“读着读着就开始想,程凤春这个人,他到底写的是谁呢。”

“如果只是在写他母亲,他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个本子,写完之后一眼不想多看,全部交给了我。”

这话像是在问谢婉,也像在问他自己。

但他自己也知道,除了宁策,大概谁也不清楚它的答案。

谢婉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紧攥的手背。

第36章 采访

宁策刚过了一幕戏,就看布景边上摆了张太师椅,岑景池懒散地坐在上面,身后一众助理和化妆师围着他转。

他身高腿长一个大男人,摆在一张椅子上略显局促,一双长腿抻直了没地放,只能松松点着台面,百无聊赖地等着。

宁策看见他这副样子就太阳穴直跳。

“今天没你的事了。”他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别总在这儿碍我的眼。”

宁导摆明了不待见他,岑景池摁了下太阳穴,也没什么好气:“那是我愿意碍吗?”

他一伸手,身后就有助理给他拿来了手机。随后,他当着宁策的面摁了几个数字,耍无赖似的往宁策面前一递。

“喏,凌远交代的任务。”岑景池皮笑肉不笑,“他说你什么时候接他电话,我什么时候能进家门。”

“宁大导,您受点累?”

宁策:“……”

没想到才几天不见,凌远的花活都整到剧组来了。

刚接过手机,凌远还没说话,宁策就先发制人地跟他声明:“我最近没空。采访就别想了。”

“少来。”凌远说,“我不知道你最近有空没空?”

“……”宁策拿着手机,眼刀嗖嗖往岑景池的方向飞,岑影帝接收到他的眼神,无辜地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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