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须弥山
超欧大思思
入局
沉闷的轰隆声恰如其分地解释了“滚雷”一词的精妙之处,裹挟在车窗外滂沱的大雨里,像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扰了人刚浅浅坠入的清梦,许令仪烦躁地把衣领往下扯了扯,算是短暂地让自己透过气来。
须臾的清爽感很快就被客车内逡巡不去的闷热和异味所代替,许令仪穿着沖锋衣,热得格外烦躁。她不情愿地睁开眼望向车窗外,想看看走到哪了。结果窗外黑黢黢混沌一片,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生在了盘古之前。
她从兜里拽出一张纸巾嗅了嗅,茶香味让她暂时镇定了下来,她又闭上眼,回忆起过往来。如果是往常,夜里十一点半,她会在干什麽?
大概是喝杯红酒準备入眠,大概是抱着一本书昏昏欲睡,大概是因为追了某个剧而耽搁了睡觉时间,最后被宋辞嗔怪着抱回床上,进而演化为一个温暖入梦的怀抱,他会亲昵地用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她会热切地环上他的肩……兴致盎然时,也会变成一段缱绻绮丽的温存。
但此刻,许令仪坐在没有空调,拥挤又充满异味的大客车里,艰难地在雨夜泥泞的山路里颠簸着,身边坐着的也不是她本该依偎着的宋辞。哪怕车厢内拥挤不堪,她仍然觉得孤零零的。
天地间,就剩下一个她了。
手机连续震了好几下,一长串未读信息。
黄真:到哪了,有信号麽,发个位置共享。
黄真:车上注意安全,别睡太实。
许令仪开啓了位置共享,对方沉默了一会,发来消息。
黄真:不错,看来下雨没耽误多少时间,估计半小时就能到了。我在村口等你,别怕。
许令仪笑笑,黄真这个小师弟,在她眼里一直是个孩子呢,如今已经知道与她说“别怕”了。穿上那身警服,做了县公安局的刑侦队长,真如同加冕了一般,仿佛从此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天地神魂无所畏惧。
许令仪时常会觉得遗憾,自己警校毕业之后为什麽就放弃了去穿那身警服呢?这是个她常常被问起,却连自己都解答不了的问题。
正愣神,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软软:你到了没有?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一晚上都没敢睡,心里七上八下的。山里的苦你不了解,渣男的错就是渣男的错,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值得。你千万注意安全,别硬撑,感觉不适应就赶紧回来。为了那个渣男,不值得。
许令仪心中嗔着这个秦软软,平日里让她多说点话比杀头都难,如今也变成了唠叨的祥林嫂。许令仪知道自己的这位好闺蜜是心疼她,可“渣男”……
车子突然一个急剎车,把许令仪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前排座椅后侧。上车时许令仪特地找了安全带,但老客车压根没有这设备。
好在用手挡在了胸口,她扭了扭身子,大概是没受伤。
司机已经开始满口芬芳国粹了,车上骂不过瘾,索性顶着雨直接下车开骂。乘客们都挤到前排去看热闹,不多时便有人传回了消息,“一个女娃骑车子摔在车前面了,差点撞上。”
大半夜的,瓢泼大雨,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在这深山老林的泥泞路里骑自行车,这本就不寻常,许令仪从事一线记者工作的敏锐洞察力告诉她,这里一定有故事。
尽管她此行不为采访,不为工作,职业的本能驱使着她起身前去查看。雨水当头袭来,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用沖锋衣袖子挡了挡额头,勉强看清车灯前惊惶无措的女孩。
几乎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侧躺在地上,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穿得过于单薄,女孩一直在抖。一双大眼睛扑闪着,不知脸上的雨水里是否混着眼泪,只是茫然地看看司机,又看看围观的人。
最终,视线落在许令仪身上。
这是预料之中的必然。倒不是什麽玄而又玄的第六感,只是许令仪是围观人群中唯一的一位女性。
女人在陷入困境的时候,本能的,会向女人求助。
许令仪转身回车上,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备用沖锋衣外套。她不能脱身上的那件,雨太大了,她也怕生病。
她有要做的事,病不起。
许令仪:“算了师傅,也没撞到人,孩子也吓坏了,就别骂了。”
她一边说,一边给女孩披上外套。短暂地接触让许令仪惊讶地发现,女孩近乎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了。那像小鸡脖子一样的胳膊上,除了一层皮,就是骨头了。饶是许令仪身姿苗条,这件衣服也显得空蕩蕩的。
女孩被吓得散了七魄,仍旧呆愣愣地躺在原地,不肯给客车挪出路来。司机没了耐性,又要开骂,许令仪挥挥手制止了他,上前扶起了女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