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天老爷坐下了,就在啸日猋旁边。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雅少请问。”

“你的母亲——也就是这宅子的第二任主人——是御天家被赶出去的小女儿,你为何又要再到御天家来当管家呢?”

“我是追着小姐过来的。”他看了啸日猋一眼,啸日猋忽然闭上眼,倒在了笑剑钝肩上,笑剑钝一惊,正要跳起来,却见他唿吸均匀,竟是睡着了,他端起那杯牛奶,“你在里面放了安眠药?”

“我不想让他听。”

细水长流的话絮絮叨叨讲到了中午,没什么审问犯人的感觉。尚风悦倒是听得冷汗直流,他这才知道那斧头是为他而不是为解语准备的。天老爷这样做动机很单纯,为了保护御天家的血脉,而出于私心,他想要最后留下来那个人是啸日猋。无论是天不孤还是御不凡,抑或是尚风悦自己,都对啸日猋起过杀心。

天老爷的母亲是做鬼怪生意的,同时还流着御天家的血。一百五十年前定居这座城市的御天家祖先实则是一个特遣部队的队长,小队来这里的唯一任务就是屠城。而队长本人的亲人和爱人都在城中,一直拖延着任务进行的时间,在这山上置办了一处别墅,让军队驻扎于此,迟迟不下达进攻命令。后来被逼急了,就干脆一把火将人都烧死了。

心里还对尚未执行的任务有执念的士兵变成了怨灵。而天老爷的母亲,当初与这宅子里的二十四个怨灵签下契约的时候,正好隐瞒了自己是御天家后人的身份,也为后来可能发生的事留下了最后一分余地。

故事从哪里开始,就会在哪里结束。

醉饮黄龙会买下这栋宅子,可以说是巧合,也可能是命中註定的唿唤。天老爷的母亲大约料到最后会触发二十四人的契约条件的仍会是御天家的人,便在契约上做了小小的改动:当人数达到二十五人时,契约生效,怨灵都回来了,这宅子再无活人的时候,怨灵就能恢復往日的记忆,执行当年未完成的任务。

而事实上,当日死去的士兵只有二十四个,无论怎么算,这宅子都还会剩下一个活人。

“我们之所以出不去,是因为我们一直并可能永远处于时间的夹缝里。”天老爷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啸日猋一眼,很平静。笑剑钝见了,觉得不太心安,又将熟睡的啸日猋拉过来了一点。

“雅少你放心,他不仅是御天家最后一个小孩,也是我的儿子。我之所以再回到御天家做事,是为了追你们的母亲。教堂外面开那个花叫月晕,是我和她一块儿种的。”天老爷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放了半朵花,他取出来摊在手心,定神地凝视一会儿,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将花瓣塞进嘴里吞了。“我之所以没跟你们一样说那句禁语,其实是因为我是契约见证人,这里所有的诅咒对我来说都没效。御天家根本就不该存在,这才是诅咒的源头。可是我还是想让自己的血跟着时间流下去。”说完他就倒在地上死了,面色平静,跟睡着了似的。

“等等!”黄泉一把抓住天老爷的衣领觉得外面又多了个人的脚步声。

唯一可能知道如何离开的人都死了,说什么原因,一点用也没有。

沉默无语地回房,将死一般的寂静留在了脑后。黄泉躺到床上,罗喉也跟着躺下来。

“粮食还能撑三天左右。”

“嗯。”黄泉翻了个身背对他,罗喉就爬过去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啸日猋都和他兄长做过了,我们扯了这么久,都还没来过真的。”

黄泉耸了耸肩,将人推下去,“我困了。”说着便闭眼睡了。

罗喉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打算真干什么,便又躺回去跟着睡了。

夜半的时候,笑剑钝忽然敲门进来,“我想到一个办法,你们先把天老爷的尸体放车上,开车到院子里等我。既然诅咒对他没效,说不定带上他还可以出得去。我和小啸在这边把宅子整个烧了就来。”

罗喉黄泉听着觉得可行,便叫上尚风悦照做了。宅子起了很大的火,火星四处飞jian,爪牙缠绵悱恻地望天空里探。三人在车上等了很久,一会儿便见一个人披着火衣窜出来,被火烧得乱叫,却迟迟没见笑剑钝和啸日猋。

黄泉说要去找人,下车之后便见笑剑钝和啸日猋站在二楼的阳臺上朝他们吼道:“你们走吧!这事因御天家的人而生,自然也应该由我们来结束。”他一开始就作这样的打算,此刻牵着小弟的手,嘴角还挂着笑。

黄泉本来想沖回去拉人,却被罗喉拉回车上,一把关了车门将人锁在里面,“我开车了。”

十分钟之后,三人看到宽大的铁门,直接撞了出去。从山上一路开到山下,见到城市的影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云层透出稀薄的阳光,半透明的启明星还悬在天际边缘。

出去之后,黄泉回了趟警局,为此事花了三天三夜编报告,细长有力的手指在键盘上噼噼啪啪地响,眼泪跟小溪似的不住地往下掉。每一个死去的人,每一个说不清楚的死因,像老树错节的盘根一样相互纠缠,他认识的不认识的,感情好的讨厌的,都在枝节里面。笑剑钝颀长的身姿在大火前方,裤腿上沾了火星,点点火星很快蔓延成一片火原,将那个人和那苍白y森的笑脸都湮灭了;他最爱的小弟就在站他旁边,捏着他的手掌,一动不动,脸上的五官都消隐在黑暗里,仿佛一个躯壳、一把锁、一个众人的梦魇,本来什么都不是,却把同他有关的、爱他的不爱的都锁在了里面。

银河如瀑布倾泻在大火上,键盘有节奏地响着,萤幕外面一派冷然。他侧首抬头,罗喉给他倒了杯暖茶,站在他身后,提他揉按发胀的太阳x,ue。

回头采证的时候,那地方已经一片恍惚,只剩了焦炭的痕迹。什么教堂什么花地什么池子,都没了踪影。他带人掘地三尺,连当初以为的枯骨都没见着了,恍然如梦一般。他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个上司叫笑剑钝,是一个大家族的三少爷。他在办公桌上抬起头,见那盆宝莲花因为自己打理不来而枯死了,便给罗喉打了个电话,要他陪自己去花市买一盆来。

罗喉对他算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候命,手边事再多再紧要,只要一个电话就立刻动身。十分钟之后便出现在警察局楼下的白桦树旁。

两个星期前才跟尚风悦聚过一次,三人见面从来都不谈过往的事,就知道吃吃喝喝。临走的时候尚风悦说:“以后我们还是别见面了。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我看着憋屈。”他说他见了这两人会想起他已故的男朋友,醉饮黄龙的遗照到现在还黏在他的怀錶里。

宝莲花黄泉是养不活的,在花市挑了半天,眼都跟着花了。

“我看你还是别养了,就你那天残手,还不养一盆死一盆?”

“我得放盆花纪念笑剑钝,要不是他们,我们还出不来。如果连我们都不记得,他们就真的没存在过了。”

罗喉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拐角,黄泉看到盆白色的蝴蝶兰,蹲下去看,在花瓣后面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他兀地跳起来,扯扯罗喉的袖子,“你看!是他们!”

正要追上去,罗喉一把将他拉住。“别了,你快挑你的花,六点多了,人家快关门了。

【完】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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