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睡醒,没在休息。陈彤芸搓了搓围裙,走进厨房,我正在给阿灵煎药,快好了,要不,你帮我端给她?
好。
瞿绛河进厨房拿了碗,把煎好的药盛进碗中。他手指修长,做起事来平稳细致,陈彤芸在边上看着,眼神不由就变得柔和起来。
你和阿灵,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彤芸想了想,还是问。
没有误会,就是我惹她生气了。瞿绛河低声说。
怎么会?
是我错了。瞿绛河望着碗里深黑色的液体,微微垂眸,是我,过于后知后觉。
他顿了顿,转头对陈彤芸露出微笑:我尽量让阿灵快点原谅我。
陈彤芸无声叹息,过了会儿,才轻声问:那阿姨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是。瞿绛河静默片刻,郑重地看向陈彤芸。
那天你请吃饭,我就觉得,你对阿灵有意思。陈彤芸想了想,然后对瞿绛河笑,你是个好孩子,阿姨信你。
瞿绛河定了定神,垂眸不经意间望向砧板上刚杀好的鱼。
我正打算给阿灵做鱼片粥。陈彤芸发觉他的视线,柔声说话,阿灵喜欢吃这个。
我来做吧。瞿绛河情不自禁开口。
陈彤芸怔了怔:你会做?
嗯。在国外我经常自己做吃的。
这样陈彤芸低头看了看震动的手机,然后对瞿绛河说话,你妈催我去打麻将,那阿灵麻烦你了?
好。瞿绛河微笑。
阿灵,我走了!陈彤芸对次卧喊了声,然后再次望向瞿绛河,还是不放心地说话,实在不行,就叫个外卖。
见瞿绛河应下,陈彤芸便离开家。
瞿绛河端着药走进简灵房间,看到简灵正趴在床上。她一头乌黑的卷发披散在细痩肩头,在层层叠叠的发中,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后颈。她伸长手指,望着她刚涂好的红色指甲愣神。
怎么不好好躺着?瞿绛河问。
简灵于是转头,看了看瞿绛河。她知道他要来,首先想到的是要不要化妆。她不想他看到她憔悴的样子。
但是转念一想,化妆太做作了,于是就涂上了指甲油,想让自己看起来艳丽些。涂完后她不免有些愣神,她怎么能在意他到这个地步。
我妈就这么走了?简灵爬起来,在床上鸭子坐。他淡淡瞥瞿绛河一眼,闷闷说话:好学生招牌就是好用,她对你可真放心。
说的好像我会做坏事一样。瞿绛河说完,意识到自己以前没少对她干坏事。
那都过去了。他静默片刻,这样说。
他抬眸看向简灵。简灵还是很瘦,面色比平时更白,连丰润的唇瓣,此时都泛起一片羸弱的白来。
他的心被轻轻揪了一下。他顺势坐到她床边,把药递给她:来,喝药。
简灵闻着中药泛起的苦味,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以前都不喝药的。她忍不住说,无论什么毛病,睡几觉就好了。我很皮实的,瞿老师。我妈就是,年纪越大越爱操心
喝药。瞿绛河打断她的话。
好的,瞿老师。简灵乖乖接过药。
她无奈地想她大概是有种顺从本能在身上的。他但凡强硬一些,她就无法反抗。
她吹了吹药,见不烫了,便一口气喝完,然后一张小脸便皱成苍白的苦瓜。
瞿绛河从低柜上摸了颗蜜桃味糖,递给简灵。简灵剥开糖,把糖塞进嘴里,但依然苦着脸。
看她这副样子,瞿绛河忍不住伸手。他迟疑片刻,还是轻轻摸了摸她脑袋,我去做饭,一会给你端进来?
简灵看了瞿绛河一会儿,开口:不了,我去餐桌吃。
觉察到他质疑视线,她便接着道:我好很多了,今天早上还练琴了。
是吗?那一会弹弹。
嗯。
瞿绛河转身去厨房。
简灵在床上躺了会儿,披上外套走出次卧。她倚靠在厨房门口,看瞿绛河在里面忙碌。他今天没戴眼镜,西装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衬衣袖子卷起,戴上了围裙。但即便是这幅打扮,他看起来也很有老师风范。
他慢条斯理地给鱼剔骨,脸上神情一丝不苟,仿佛在写学术论文。
你好熟练。简灵忍不住开口,我还以为,美国的鱼都是处理好的。
我又不是只在美国。瞿绛河说,有时候去野外,不仅要杀鱼,还要捕鱼。说着,他将鱼肉削成薄片。刀工比他做帝王蟹那时候,明显又精进不少。
而这精进背后所经历的,简灵不敢细想。
她抹了抹鼻子,笑了笑说话: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外面吃苦。
你不也是,忽然就跑去山里住三个月。他带着笑说话。
我说不过你。简灵认输。
去等着吧。马上就好。
简灵于是坐到餐桌前,乖乖地等她的猫粮。
不一会儿,瞿绛河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片粥端到她面前。鱼片粥卖相很好,鱼片薄薄的,青色的葱花洒在一片白粥上,看着让人口水直流。
瞿老师不但来教琴,还来做饭。简灵吞咽一口口水,握着勺子说话,这是不是,另外的价钱?
都算在体验服务里。瞿绛河说。
瞿老师服务范围真广。
还能更广。瞿绛河笑着坐在简灵身边,交错起一双长腿,你可以尝试开发一下。
这句话,她不知道要不要多想,索性就不想了。
她舀起一勺粥,鼓了鼓脸,吹几口气,然后将勺子放进嘴里。
绵密的粥夹杂着软烂的鱼片,称之为入口即化毫不为过。
好吃吗?瞿绛河问。
好吃。比我做的好吃。简灵连连点头,然后望向瞿绛河,你怎么不给自己盛一碗?
我不饿。瞿绛河说。
简灵正要往嘴里送的勺子忽然就顿住了。她还记得,他一向吃的少。
你在外面,肠胃病怎么办?她忽然就问。
瞿绛河若无其事地笑:在外面,肠胃炎只能算是小毛病。
言下之意大概是,他还遇到过更多棘手的麻烦和病痛。
这一刻简灵感觉到,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细细密密啃噬。很难明说,此时她是什么感受。
她提分手,是真心希望他过好日子的。结果他出去吃了两年苦。
这算什么呢?
她垂眸,狼吞虎咽吃完整碗粥,然后把碗收到洗水槽。她抬手将水龙头开得很大,然后开始洗碗。
我来。瞿绛河过来想抢她手里的碗,但是她没让。
瞿绛河。她低着头,在一片嘈杂的水声中冷硬地喊他的名字,这好歹是我家。
于是他便不再说话,站在她边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洗完碗,然后在巨大的水花中用力洗手。
把手擦干净后,她坐到琴凳上。她抬起键盘盖,开始弹奏他写的简化版车尔尼练习曲。
瞿绛河缓缓走过来,站在她身后。
这几天简灵生病,没多少时间练琴。曲子本就弹得不熟练,瞿绛河站在她身后,她就弹得越发磕磕巴巴了,好几个音符弹错。她弹了一会儿,便停下来。
放轻松,你做的很好。瞿绛河柔声对她说话,就当在跳舞。不过这次,是你的手指在跳舞。
简灵闭了闭眼,继续弹琴。她的手仿佛不受脑子支配,又有更多音符被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