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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问心宗,他只能吃到馊了的饭菜。常常是菜都没有,只有黑硬的馒头。他记得那些被指派的弟子是何等的做派,捂着鼻子送饭的,将饭直接泼到他身上的又或者是压根不送过来的……他早些时候还能维持人形,后来力气实在不够只得化作本体吊着一口气。
他想得太入神了,连那人是什麽时候走过来,什麽时候靠近他的都没有注意。他只感到一只温热的手环住自己,然后被抱了起来。反应过来后,他扑腾了一阵,挣扎无果后只好停下。他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不知道这人要做什麽。
明杞没做什麽,将他抱到粥碗旁边放下,又将碗朝他那里推了推。
“没办法啦,小狐貍。你不出来,我只好把你抱出来了。快吃吧,不够还有。”
辛桉其实饿的脑袋有些发昏了,他明明很饿了,却不敢吃,也说不清为什麽不敢,或许隐隐约约觉得这样好的饭菜是自己不配吃的。可身边这人却说个不停,字里行间总是叫他吃的意思。他抖了抖耳朵,脑海中浑浑噩噩闪过些许片段。
自己今早打翻了碗,这人好像也没打他……应该是没事的,应该是可以吃……
想着想着,他就把头埋进碗里了。
鸡丝和米都炖的烂烂的,入口即化。他能感到粥很美味,粥米的清香混合着香菇的鲜美充塞着他的口腔,是只有用心才能做出来的味道,即使他现在所作所为比起吃更像是狼吞虎咽一般的吸入,将粥不经咀嚼地直接咽下去。
这种吃法算不上美观,他知道的。小狐貍微微擡头,悄悄瞧了那人一眼。那人正坐在餐桌上喝粥,注意到他的目光沖他笑了笑。小狐貍飞快地低下头去。
问心宗饑一顿饱一顿,有时还有坏心的弟子故意踢走他的饭食。久而久之,他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他这样吃法很招人厌。问心宗有个小师姐,最见不得他这样吃,他记得她嫌恶的表情。他人形时,她老掐着鼻子说“真髒,没吃过饭似的”;变作狐貍,她更是厌恶得厉害,“卑贱的东西”,她不愿在肮髒的柴房里多待,总是丢下饭便急急踏出门去,有时他还能听到她的嘀咕“还是我家阿雪叫人看了欢喜”。他听别的弟子提过,阿雪是小师姐养的白狐,很受宠爱。
“你不喜欢被摸吗?”声音从头顶传来。
辛桉擡头,看向那人。他不知什麽时候吃好了,从饭桌上下来,此刻正蹲在自己面前。
“我那时没有恶意。”那人一手托住下巴,看着他道,“也不是想伤害你。”
辛桉有些紧张,他不敢再继续低头喝粥,梗着脖子有些僵硬地静止在原地。
那人似乎注意到他紧张的情绪,放低了声音:“你吃你的,不碍事。”
辛桉这才低下头继续吃。他不习惯被人靠的这样近,一颗心微微悬着,跳的飞快,嘴上吃的越发急促。
“没事没事的,不要急。”他只听见那人这样说,然后脊背上便传来热乎乎的触感。他一下子僵住,反射性地想逃离,却被那人轻轻按住了。
“没事没事哦,别怕。”他听见那人柔声哄着,“小狐貍,别害怕。”
像母亲的声音。辛桉仍旧把头埋在碗里。在他有些模糊的记忆中,只有母亲会这样对他说话。
“我们桉桉最勇敢了,不怕不怕……”
辛桉耳朵尖抖了抖。那人见辛桉没有躲开,低低笑了一声。他的手掌根搭在辛桉脊背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小狐貍并不齐整的毛发,指尖带着一层薄茧,划过时带来丝丝粗粝的触感。
他不讨厌……不讨厌被这样触摸……
他记得有一回,小师姐和几个师兄来给他送饭。
“你们送进去吧,我抱着阿雪,不想髒了手。”
他当时擡头瞧了一眼。小师姐手里抱着一只白狐,倒也真像它的名字,洁白的皮毛像是雪做的。
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兽,不通人性。它懒懒地趴在主人的怀里,像是注意到了辛桉的目光,擡起眼皮看了过来。
“我们阿雪真乖。”小师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着白狐的脑袋,白狐像是被顺毛顺得舒服,小声呜噜呜噜着,在小师姐怀里拱了拱。
然后,然后一个干枯的馒头砸了过来。硬邦邦的,辛桉被砸的眼冒金星,恍惚间只看到几个师兄带着明显厌恶的神情,咣当一声关上了柴房的门。
年久失修,柴房的门关不牢,一片漆黑中洩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脚步声渐渐远去,辛桉抱着早已发馊变质的馒头火急火燎地吃着。
“阿雪饿不饿呀,我们吃饭去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