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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雯听得呆呆的,梧桐树下的空气仿佛黏稠起来,半晌才接道:“那时候延园的女主人……你的祖母,该是姓沈,我姓沈。”
(二)
从複兴中路往左一拐,树荫后掩着一座老洋楼,今晚的沙龙就在这里举办,女主人是蕲佳。
起居室里装了个吧台,蕲佳在吧台后调着一杯酒,台子上有一串闪着红光的字:盛世佳人。
这宅子是租界时期的産物,原本里面铺的红地毯,蕲佳把红地毯换成了大理石,找了意大利的设计师,全部做了翻修,只是在完工后,坚持将拍卖行拍来的两把黄花梨古董木椅放在起居室里,一下便不伦不类起来。
这会儿那两把椅子正放在吧台前,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个高个子短发女人,短发染成淡紫色,五官英气,女人正绘声绘色说着什麽。
蕲佳擡头看见阿雯领着姑侄俩进来,脸上绽出笑容,向大家介绍:“这三位,别看现在天南海北,往上数两代,可都是曹公笔下那句‘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走出来的。”
Mandy和宝儿听不懂,阿雯摇着头,“不提当年,如今的红尘中一二等富贵之地,可要往东南挪个百十里地,挪到上海了,一二等风流之地嘛,自然是蕲佳的客厅。”说着指了指桌台上的“盛世佳人”四字。
房间里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黄花梨椅子上的短发女人打趣道:“说不定是蕲佳的卧室。”
大家又都笑起来,这次笑得更加发自肺腑。
各自打完了招呼,阿雯也在吧台前坐下,跟蕲佳说悄悄话。
“所以你知道她俩的身份?”她问蕲佳。
“什麽身份?Mandy的爷爷奶奶是苏州人,我从杂志上看到的。”
阿雯接过蕲佳递来的酒,酝酿一下,“刚刚Mandy一直在说她祖母去年的葬礼,我听的时候觉得跟我无关,听完后再一聊,才知道她说的是我们沈家一位长辈的葬礼。”
蕲佳倒酒的手悬在半空,掐个秒表能有十秒,放下手,依然不确定,“什麽意思?”
“Mandy的祖母是我……great grandaunt.”阿雯也不知道这个称谓準确的中文是什麽了,总之刚刚三人捋出来的就是这个英文称谓。
她想了想,帮蕲佳理解:“Mandy的祖母是我祖父的姑姑,娘家姓沈。”
蕲佳瞬时睁大眼,“沈亦雯!”
“对,放在过去,我们大概是颜家在大陆的穷亲戚。”阿雯说着,把自己也逗笑了。
蕲佳还想问什麽,刚刚那个美帅的短发女人凑了过来,“聊什麽悄悄话?这麽开心。”
阿雯回想了一下她的名字,刚才介绍过的,哦,她叫阿乔。
阿乔刚刚坐在这儿,跟蕲佳倒了一桶沤了五年的酸水。也许还更久。
南通女孩阿乔在上海读大学时,成功抱得美人归,同班的班花,上海女孩如伊毕业后就随她去了英国,读了一年硕士又回到上海。
世纪初,上海的房价还没那麽夸张,也没限购,阿乔跟家人说要在上海扎根买房,家人拿出了全款,阿乔家也算殷实。
阿乔用那钱在静安寺愚园路附近买了个六十平的小公寓,将普陀区女孩如伊接了过来。
她俩在这小公寓里一住就是十年,期间阿乔拿家里的本钱以及如伊家在上海的一点关系网做点生意,如伊则做一个不做家务的主妇。
用阿乔自己的话说,能拆散一段十五年感情的,只有劈腿了。
刚刚阿乔就说到了这里,被打断了。
这会儿她想跟蕲佳续上这故事,便先跟阿雯热络两句:“你刚刚说一二等富贵之地挪到上海了,我帮你们苏州人说说话。”
阿雯笑了,“帮我们说啥?”
“我认识同济建筑学的老师,中国学建筑的其实都讲风水的,只是明面上不说罢了。”阿乔开了个神神秘秘的头。
蕲佳从吧台后面伸出手臂,拍了阿乔的脑袋,“别卖关子,乔半仙。”
“诶?长话短说,看看你们苏州在太湖湾起头的两条河,吴淞江和太浦河,一路流到上海入黄浦江,水主财啊!太湖水龙给你们带去的财运,都让你们引来上海了。”
阿雯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别不信啊!你看你们挖的太浦河,刚刚通航,浦东不就崛起了?!”
蕲佳不开心了,“你不要为了讨好美女得罪我哈,”眼睛翻了一圈,“刚刚你说到哪里了?谁劈腿了?”
“我,”阿乔整了整衣领,“我后来喜欢上一个小姑娘,跟着我做事的,那年她大学刚毕业。”
阿雯没想到话题突然这麽转了,有些尴尬,便低头喝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