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虽早已料到,然还是看了眼叶照。
叶照立在贤妃身畔,露出袖沿的手握紧了贤妃肩膀,尤似宫门外萧晏握她那般,如此方抬头,接上他眸光。
她眉宇坚定了些,似无声说着,我信你的,不怕。
是何毒,严重吗?萧晏又问。
张院正道,暂且控住了,皇后中毒稍浅,陛下深些。只是眼下尚不知是何种毒素,不能更好地对症下药。
那还等什么,既是同膳食相关,且拷问这些贱婢,让他们赶紧召了,救治父皇。随着话音渐近,楚王入了殿中。
伏地的宫人纷纷磕头求饶,一片喧哗。
都住嘴。荀昭仪横他们一眼,抬头见自己儿子,面上陡然多出一分自得,只接话道,且小声说话,莫惊扰你父皇母后。
张院正,你们先分一部分人手看顾帝后,另派人查检帝后今日的各种膳食。萧晏吩咐过太医院,于贤妃出落座。
萧昶对面同坐,冲着萧晏道,七弟眼下还有心思喝茶,且不说关心父皇,你对你王妃可真宽心。
本王王妃如何了?萧晏侧身看了眼叶照,回身饮茶笑道,我夫妇原是得传话方来此。然据本王所知,今夜荀昭仪乃是封锁了消息,宫外全然不知,如何五哥这个时辰来了?
萧晏搁下茶盏,目光从萧昶划到荀昭仪身上,难不成是荀昭仪徇私,独独给楚王传的话?
可是这是个什么道理呢?一刻钟前,太医院不过是判父皇用膳不洁罢了,怎的就要楚王独来了?
荀昭仪深宫之中尚且是讷讷之人,如何敌得过萧晏周旋在前朝调用的满腹心思。
便是萧昶此刻亦觉自己得意太甚,没有听从徐林墨一众人的劝阻,不该贸然进宫。
可焉知这般情境,该死的萧晏,还能这般四平八稳、反客为主?
萧昶默了默,避过萧晏质问,只扫过叶照一眼,心中想起霍靖之言,遂又升起快感和畅意,给荀昭仪递了个眼神。
荀昭仪如今坐在正座上,对着一众宫人道,半个时辰前,六局尚宫和太医院已经彻查过这一日陛下的起居用度,包括膳食、熏香。旁的都已排除,如今确定便是晚膳膳食之故。尔等从实招来,或许还能存条贱命,否则弑君乃诛九族大罪。且摸摸自个脖上,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殿中宫人个个战战兢兢,伏地喊冤。
那或者你们相互检举,举者赏,罪者罚,不然便是整个小厨房的人,都以弑君论处。荀昭仪拍了一记案桌。
然殿中仍无人回应,片刻方有一宫女抬起抬头,低声道,奴婢、奴婢想起有一处不同、只是、只是她扑闪着惊鹿般的眸子,往叶照出看了好几眼,奴婢
你是在看谁?荀昭仪寻着她目光望去,是在看秦王妃吗?
你莫怕,且好好回话便可。荀昭仪鼓励道,说说,何处不同了。
今日传膳时,有一道驼峰羹,香飘四溢。秦王妃从奴婢手中接过时问是何物,如此浓香?秦王妃问话同时揭开盖子看过一眼。还有鲈鱼烩,水晶炙虾这两道菜亦看过。
缓了缓,又道,按理,送到御前的膳食,一路除非验菜官验菜,其余是不得打开的。然彼时秦王妃接过膳食,亦在奴婢面前,尚同奴婢们言笑晏晏,奴婢们也不曾在意,这厢想来,此乃唯一的不妥。
秦王妃,你怎么说?萧昶抢过话来。
我是看过,但分明是你自个打开让我看的。叶照望着那宫女,确是给她传膳的姑娘,你何故这般说?
奴婢只是说了实情而已,当时并非奴婢一人。尚有旁人在,皆可证明奴婢的所言非虚。
对,你方才说奴婢们。荀昭仪道,还有谁,快说。
是清丽姑姑和卢掌事。
这话落下,殿中又起一阵不小的嘈杂。
倒是荀昭仪仿若并不意外,问,你说的可是本宫和皇后娘娘身边的两位掌事姑姑。
是的!
去皇后榻前传卢掌事。荀昭仪侧身又道,清丽,你可是如这宫人所言,当真看到了?
回娘娘,确实如此。那会不正是娘娘让奴婢给陛下送百合雪梨羹的时候吗?奴婢路过时正值王妃揭开盖,奴婢确乃看见盖子在她手中。
卢掌事则正好过来催温酒,还道了声王妃贤惠。因是王妃看着那碟水晶炙虾,说要学着给秦王殿下做。
话至此,卢掌事亦随身而来,回应了这问题。
只是有些模糊,倒是只瞧见王妃再看,并不确定谁揭的盖。
即便当真我揭我看,又能说明什么?叶照反问,这些菜式都经过三物三人六次试毒,且我亦同帝后同桌用膳,我亦无事。
且不说这些。荀昭仪自得道,既这三样膳食有端倪,让太医重验便可。左右陛下的膳食司膳处会留存一昼夜。
殿中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叶照已经意识到,此关难过。
她曾读过崔如镜的武功书卷,知晓世间有些东西,本身无毒,然用不同东西混合便可产生剧毒。
对方如此设计之,想来定是用了此法。
只是她不曾想到,她只猜对了一半。
一炷香后,太医回话,首次验驼峰羹、鲈鱼烩、水晶炙虾三道菜皆无毒,然司膳处尝其味,辨出这三道菜中确被加了旁的东西。故而二次再验,发现是一些药物成分,此三部成分,同不久前霍侯爷药渣中成分相同。
也就是,帝后所中之毒,于霍侯爷乃同一种毒。
给霍侯爷下毒的凶手,如今正关在大理寺狱中,乃秦王妃阿姐。
秦王妃,你还有何好说?荀昭仪道,这毒怕是你阿姐给你的吧,你不若从实招了吧。
区区一个女子,断是不会为了救自己阿姐,或是因阿姐获罪对君上不满便如此铤而走险。萧昶顿了顿,望向萧晏。
满座之人,在这意味深长的话语中,逐渐反应过来。
霍亭安乃秦、楚两王相争的世家首领,天子更是储君的最终确定者。
想来是霍侯爷屡拒秦王之情,遂有了湘王妃以毒欲要控制,不想一招败露。如此秦王方派自己王妃兵行险招,对陛下下其手,釜底抽薪。
加之数日前的争吵,秦王如何敢傲着性子不入宫中,左右是为今日铺路!
这一系列,虽无证据,但动机却已符合逻辑。
羽林卫何在?秦王纵秦王妃弑君罔上,图谋不轨,即可拿下。萧昶豁然起身,直指萧晏。
等等!殿外到此许久的淑妃终于于这一刻踏入殿来。
她踏入殿中,谁也未看,只直径走到荀昭仪处,笑道,昭仪姐姐,请让让,这是本宫的位置。
你
给荀昭仪设座。淑妃笑道,便是皇后昏迷,贤妃病弱,后宫之中本宫尚在妃位,协理之权亦在,六宫事宜,还不劳昭仪费心。
荀昭仪咬牙,只得换下座去。
待荀昭仪做稳,淑妃已然对萧昶开口,楚王殿下,荀昭仪寻问不得详细,你又如何这般急切。将罪名冠以秦王头上。
弑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淑妃娘娘,前些日子从徐尚书口中,闻您尚自抱恙,如今看来您已经大安了。想必若是徐尚书知晓,定是开怀。
淑妃看了眼说话的萧昶,理了理身上披帛,本宫之事,很早前便同徐尚书无关。便如徐尚书那些事,本宫亦从不过问。故而这点子微恙,也不足他挂怀。
萧昶原是在提醒她徐家的站队,不想竟被这般直白打了回来。
如此萧晏便也明白了,这徐家兄妹不合,不仅仅是情意的不合,已然泾渭分明,筋骨断开。
淑妃又道,方才本宫于外头也听了些,这便是菜式有恙,不是有三位宫女看着,六只眼睛之下,秦王妃如何下毒?
哼!这有何难!萧昶行至叶照处,再次回想霍靖与他说的话,只一把拉过叶照。
你放肆!萧晏推开他,本王王妃也是你随意拉扯的人?你的人伦纲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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