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到城外的东西会很慢,一到两个月都有可能,冉喻了解路上的凶险和安排路线的规则。但寄往城内的应该很快吧,他想。
其实冉喻很想直接去那个他已经写了很多遍的地址,风信子路6号。可是他去不了。他打听过,这条路在一环内,去那里要通过两层哨卡检查。冉喻没有正当理由,进不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冉喻心里一半是失望,一半是释然。其实他对即将见到哼哼这件事有些莫名其妙的胆怯,就像一件期待了很久的礼物终于来到面前,在打开包装之前,每一秒都是紧张和不安的。
冉喻刚准备离开邮局,就听见不远处的糕点铺子旁传来一阵短暂的吵闹声。
一个男人突然拔高了嗓门叫道:上次明明都可以,为什么这次就不让进?
守着糕点铺子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他低头哈着腰,声音不大:不好意思黎先生,每次活动的邀请函是不一样的。
那位黎先生似乎很不耐烦,抬手就想狠狠推开少年。可他的手还没碰到人,自己的领带却突然被扯住往后一拉,他没有防备,凭空下了个大腰,然后听到了自己腰椎嘎嘣一声脆响。
黎先生顿时哀嚎起来,他捂着自己扭到的腰,颤抖着指着行凶者: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不要命了!
冉喻松开手中的领带,指了指少年的身后:你会把小孩砸伤的。
原来盛放糕点的玻璃矮柜上放了很多空瓷盘,少年刚才正站在矮柜旁,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趴在矮柜玻璃上入神地看里面的蛋糕。如果少年被推倒,瓷盘很可能砸伤小孩。
少年抱歉地冲黎先生说:您先别生气,先去看看腰吧,我让伙计送您过去,医药费我来出。
话音刚落,小铺子的帘子后竟走出三位彪形大汉,表情一个赛一个凶悍。
黎先生自己一人前来,看到这架势也哑了火,骂骂咧咧地被请去附近的诊所里看腰了。
冉喻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他转身刚要离开,少年却追了出来,问道:这位先生,您要来店里坐坐吗?
不用了。
少年轻轻拉住他的衣角,声音轻得像一片棉絮:我们店里今天刚好有活动,您的所有愿望都可以被满足哦。
冉喻想了想,说:满足不了的,很难。
刚才看您寄走的东西,您是有亲人在城外吗?少年笑起来像一只俏皮的小狐狸,如果是这方面的愿望,不算难。
这个少年眼睛大而圆,很清亮,笑起来的感觉有点像冉丘。冉喻想,年纪也差不多,这么小就要出来靠骗人谋生,真不容易。
入职的这一周以来,同事们反复叮嘱冉喻,要小心骗子。用詹一烨的话来说,冉喻长了一张很容易被骗的脸。骗子一定都很喜欢勾搭他。
没等冉喻开口,少年就拉住他的手腕往店里走去:走吧,我叫阿松,先去带您办个登记。
据说很多骗子集团都要人头数来算考核指标,冉喻任由阿松拉着,心想如果骗得不算过分的话,就当帮这小孩一个忙。即使碰见刚刚那几个打手,他也打得过,不碍事。
糕点铺子门口已经有另一个小姑娘在守着了,阿松拉着冉喻,拉开后厨的帘子,经过正在和面的几位糕点师傅,路过几排烤箱和餐具柜,向左转,拉开另一扇松绿色小门,然后七拐八绕地从一扇木门后来到一间杂货店。
冉喻默不作声地环视四周,他们是从室内门来到这里的,而这个店敞开的后门外的景象看起来很眼熟。
冉喻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前几天他一直蹲守的地方,银杏路23号。
这个杂货店冉喻等人第一天就来过,来回搜查很久也没发现不对的地方。
阿松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您知道这里?
好像听说过一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欢迎来到银杏路互助协会。阿松带着冉喻来到收银台,与收银员打了个招呼,要来了一个小布包。然后他在这家不小的杂货店里绕来绕去,从仓库后又钻进了一个小门里,从布包中取出一片银杏树叶和一支笔。这扇门后是一间十五平左右的空房间,房间中央只有一套桌椅。
阿松问了冉喻的名字,认真地写在叶片上。
写完后,他抬头,清亮的眼睛弯起来:我还是第一次遇见直接告诉我真名的人。
冉喻愣了一下,但很快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这是真名?
哎呀,阿松吐了下舌头,没想到你很敏锐呀,其实我刚才偷偷让朋友去问了邮局的人,不要生气嘛,入会本来就是要核实身份信息的。走吧,今天的活动马上就要开始啦。
然而,冉喻刚才一路都跟着阿松,没有看见他跟任何人交流过。况且,按照规定,邮局也不能将顾客的私人信息透露出去。
事情忽然有些诡异。
可以下次再来吗?冉喻问,我今晚还有事。
您确定吗?阿松摇着手里的银杏叶子,银线笔的笔迹在白炽灯下一闪一闪的,这张邀请函的时效只有今晚,而且是单向的,下次您就不一定进得来了。哪怕是您现在走出这扇门再进来,也不行了。
为什么选择我?
阿松歪了歪脑袋,摇头晃脑地思索了一阵,说:因为您乐于助人啊。我们协会的宗旨就是互帮互助,共赴大同嘛。
他将手臂伸直,手里捏着银杏树叶的圆茎,小扇子似的上下晃了晃,问:参加吗?
冉喻的目光在那片写了自己名字的叶片上停留片刻,说:好。
阿松高兴地原地跳了一下,将叶片递给冉喻,然后走到白墙某处轻轻敲了几下。他的敲击看似散漫,又好像很有规律。
见冉喻盯着墙壁看,阿松笑道:可不是乱敲哦,敲错了可是会没命的,这里陷阱多着呢,千万不要胡乱模仿。
不多时,墙壁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段通往地下的阶梯。
地下阶梯还算宽敞,头顶和两侧都有圆形小灯,但只是驱散黑暗,远远称不上亮堂。他们进去没走几步路,后方的墙壁就合上了。
我猜您一定是公职人员,阿松说,之前在城外待过,通过了考试才来到这里。
公职人员也可以被带来这儿吗?冉喻说,看起来不像是很正规的地方。
就算您是警卫局的人也没关系。阿松笑着说,所以,您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