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说他在生物学角度上是人,但在社会性上很难界定。元琼不以为意地说,人是社会动物,但他一看就是从小脱离人类社会,所以和其他正常成长起来的人比起来就有些不对劲。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生物医学部。各团队正各司其职,埋头做实验并记录数据。
元琼看到这样的景象确实有些触景生情:现在的条件比以前好太多了,我记得主城建立前,我们一群人就躲在地下挖的临时掩体里,有时候做化学实验时甚至连防护服也没有。
靠得近的研究人员听到这些话,有些诧异地看过来,却发现说这话的是个不算年老的流浪汉。但他们没有功夫管这闲事,言教授带人进来自有她的考量,于是他们又埋头钻进了数据堆里,全然不知自己错过了哪位教科书上的大人物。
事实上,即使告诉他们这是元琼,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因为元琼留在教科书上的照片早已经是七老八十的模样,而眼前不修边幅的流浪汉虽然邋遢,但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
路过言艾团队的实验室时,元琼被桌上的一沓资料吸引了注意。
这是你们弄到的原始资料吗?元琼略有些惊讶地问,很专业,最近十来年好像海鬼研究早就没落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才能被科研院选进来。
这是新聘进来的助理收集的。言艾说。
元琼不经意地说:分析方法跟我以前一个学生挺像的。对了,我记得你们之前关系很好,她叫施荨,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她过得怎么样?
言艾的心狠狠坠了下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相处中的种种细节都被她有意忽略了,适时递过来的一杯加了方糖的热奶茶、明明是生物医学专业却对海鬼研究显示出极高的专业性、总是主动为她分担许多恼人的工作
言艾心中其实一直都有隐秘的怀疑,但自从施荨去世后,她近乎神经质地想要在生活里处处寻找施荨还在的踪迹,那种状况持续了两三年。在接受了很多个心理治疗疗程后,她习惯于将联想到施荨的种种念头扼杀在摇篮里,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维持正常的生活。
可是如果察觉到相似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呢?
元琼是施荨跟随多年的老师。而元教授目前的状况
言艾没有回答元琼的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很不自然:元教授,实在很抱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她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这才说:请问您的这种情况,是个例吗?
元琼思索了一阵,说:实验被禁止,我也是阴差阳错哦不对,当时做临床试验时施荨也采集了自己的血液制作了类似的试剂,但那些试剂被封存起来了,估计之前我们实验室被查封的时候样本全都销毁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很抱歉,我要先离开一会。言艾招来自己团队的一位骨干,让他陪元教授继续了解目前的研究情况,自己则匆匆返回办公室,拨通了科研院附属学校教务处的电话。
十分钟后,言艾得知单群同届同班的一位同学也在科研院内,不过是在一个新团队里做一些打杂之类的活计。那位小助理接到言艾的内线电话时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表示自己这辈子的梦想就是能加入言教授的团队。
言艾表示感谢,并很快切入正题:请问你是跟单群同班吗?能告诉我她之前上学时的表现吗?我去教务处查了往届生成绩单,她似乎平时成绩并不理想,但最后在结业考试和科研院选拔考试中却考了满分,被特招进了我的团队。
小助理没想到会被大佬问到这种问题,一方面很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另一方面又觉得在同学领导的面前说这些不好,一时间小脸皱成了苦瓜模样。
希望你能如实回答,现在我们在做一些背景调查,你不是唯一一个被抽到的人。言艾说,请放心,不要觉得有负担,为了信息的真实性,这次调查是完全匿名的。
小助理松了一口气,这才期期艾艾地说:您说的对,她平时成绩确实不好,还经常逃课,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毕业时忽然跟开了窍一样。明明毕业考试前几天她还一个人翻墙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好几天都没来学校据说是去黑市买了什么能增长智力、快速吸收知识的药,吃了药之后过敏了几天。但是回来之后确实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变聪明好多,什么知识都会,我们问了好多次怎么买药,她都不愿意告诉我们
言艾的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心跳却早已擂鼓一般。她点头说:感谢你的配合,知识还是要自己学的,她可能买了假药。今天的调查就这样的,有事我会再联系你,谢谢。
小助理受宠若惊地连连鞠躬,离开了言艾的办公室。
言艾将手心的冷汗擦去,还未调整好自己的心跳,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是单群,她手里捧着一沓资料,语气很兴奋地对言艾说:我找到冉喻被1号海鬼稳定连结的原因了,这简直难以置信!堪称海鬼研究史上的新突破。
言艾没有被她的兴奋触动分毫,她站起身,走近单群,看着对方年轻的面庞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是你吗,施荨?
单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48章
文件散落一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单群忙弯腰去捡。言艾也不由自主地蹲下去,握住了单群的手腕。
单群抬眼,眼神里却突然充满了恭谨和惶恐。
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只是弯腰捡个东西的功夫,言艾却敏锐地觉察到有些不一样了。
单群疑惑地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言教授,怎么了?
言艾迟疑片刻,松开了手。迅速把文件捡好后,她示意单群去办公桌旁坐下,自己走到办公桌另一端坐定,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没什么,你知道施荨吗?
施荨教授?我好像听说过,她死在几年前的一次实验事故里。
三年五个月零七天,言艾紧紧盯着单群,说,实验事故是官方说法,具体原因至今没有查明。
太可惜了。单群顿了顿,语气里有不可忽视的戒备感,您为什么突然提到她?
你最近对海鬼的研究很出色,分析手法跟她很像。言艾看到单群脸上有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把自己微微发颤的手藏在桌子底下,说,给我讲讲你的新发现吧,冉喻怎么了?
单群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流利清晰地开始讲述,她低头翻了翻手里的几页文件,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满脸歉意和羞愧地说:对不起言教授,我有几页材料没带全,可以先回去整理一下,过会儿再来汇报吗?
此时她身上的学生气很浓,强装出来的镇定像纸糊的一样脆弱,这是刚毕业的学生面对知名教授时常有的表现。言艾在单群身上却第一次见。
言艾几乎没带过应届生,之前以为单群种种沉稳老练的行事风格只是寻常,因为能被选进科研院的绝不可能是庸才。但与刚才那位和单群同级的小助理一比,入职以来的单群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研究汇报,未免太自在了比言艾组里从事研究工作很多年的组员都显得自在,做事很靠谱,这也是言艾越来越放心把许多工作分给这个新人的原因。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施荨。
或者说,现在这几分钟不是施荨。至于她刚进门时内里盛着怎样的灵魂,言艾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
在科研院和安全部门高层的几人中,元琼教授这些年的状况不算是秘密。言艾隐约猜到现在出现的才是真正的单群,一个想靠着小聪明投机取巧却被黑市摆了一道,不得不与他人共享身体使用权的可怜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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