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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又低落下去:“……只能跟你说这些。”
他没有说清楚“这些”到底指的是什么,严以珩却完全能够理解那话中的含义。
他只能向自己的恋人倾诉这样“不知好歹”的话,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却还妄想要更多;明明可以走着父母安排好的宽阔大路,他却说想要“做自己”。
那一次的谈话,就没有什么后续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鹿溪依然忙碌,直到元旦假期才好一些。
但那个假期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1月4号我……要过生日。”鹿溪犹豫着说。
这真是严以珩疏忽了——他还真不知道鹿溪的生日是哪天。
“4号吗?”严以珩从床上坐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那不就是假期之后那一天?”
谈恋爱马上就要一整年了,都没问过恋人的生日。严以珩心里有点愧疚,连忙说道:“要不要庆祝一下?”
“……要庆祝。”鹿溪艰难地说。
他这副表情,实在无法不让人多想。
严以珩不自觉地坐直身体,问道:“……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问,鹿溪的脸上露出一种……几乎称得上痛苦的表情。
“……20岁,家里要庆祝一下。”鹿溪的话说得飞快,那句子却轻飘飘的,像是没有半点力气,“请了一堆人,全是……我爸妈的关系。”
严以珩的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他好像明白鹿溪的意思了。
“我的朋友,我的同学,我的……恋人,都没有通知过。那些收到邀请函的人里,也有那么几个跟我同龄的,但都是……那些家庭的小孩,有的认识,有的,我也不认识。”
很长的一句话,好像耗光了鹿溪的力气。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在提起“鹿家”的时候,常见的无奈和……疲惫。
这一次,甚至可以用筋疲力尽来形容。
“我当然也可以邀请你们来,但是……”鹿溪轻声反问道,“谁会在意你们呢……不能提供帮助的人,他们没有人会在意。我也……”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声音含糊:“不想让你们做那些‘关系’里的一环。”
严以珩抿着唇,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脸也贴着他的肩膀,低声道:“鹿溪……”
开了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当然不想错过鹿溪的生日,却也明白鹿溪的顾虑。
说不遗憾,那肯定是假的,但……
人生也就这一次20岁生日,自然要好好庆祝。可这些“庆祝”,这些邀请来的贵宾,这些可能花费高昂的布置和安排,又有多少是真的为了庆祝……这个20岁的生日呢?
对孩子的爱和亲情是真的,然而在这些爱和亲情之外,想要借助这个庆生的由头来维系这个圈子里的交际和人脉,也是真的。
在这一刻,严以珩才终于明白,每一次鹿溪提起家里时那隐隐的烦躁究竟是因为什么。
最终,严以珩只是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安慰他。
“好啦,就算你让我去,我也不想……我也不认识别人,好尴尬哦。”他贴近鹿溪的耳边笑笑,轻声说,“我们找个时间,就我们两个人,给你庆生,好吗?”
鹿溪扭过头,揽住他的腰,凑过去跟他接了一个浅浅的吻。
“前阵子一直在搞这些,”他抵着严以珩的额头,解释起先前的忙碌,“日子就定在4号,我不想在元旦假期还要操心这些,就……只有赶着时间。”
他又吻住严以珩,含含糊糊地说:“难得有三天假期,想跟你一起……”
严以珩轻笑着回吻他。
就算心里再不情不愿,该出席的场合还是要出席。
1月4号那天鹿溪没课,但还是一大早就从他们的出租屋动身回家了——比要去上班的严以珩还早。
临出门前他跟严以珩说:“晚上给我留个门,别反锁。”
严以珩惊讶:“你还回来啊?”
他问这话没有别的意思——这种场合,鹿溪免不了要喝酒,一整天的筵席,根本不可能不喝醉。
怎么想,都是就近回鹿家更方便一些。
鹿溪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皱着眉想了想,说:“那,要不去姥姥家?近一些。”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晚上想见你。”
严以珩耳根泛红,伸手戳他的腰,小声说:“好吧,那晚上我过去……你几点结束呢?”
鹿溪的表情又变得复杂:“……争取早一点,反正,我12点之前一定去。”
“好。”严以珩笑着捏他的脸,“哎呀,过生日,开心一点嘛!”
鹿溪挤出个笑容看他。
那天晚上,鹿溪到姥姥家时,距离那一天结束还有十来分钟。
严以珩刚洗完澡,正在拿手机看着网课,听到开门声时扬声说了一句:“这么准时。”
说着还起身跑去门口迎他。
然后就被推门而入的鹿溪抱了个满怀。
鹿溪肯定是喝多了,眼神都透着醉意。
不过,进门之前竟然还记得吃了一颗薄荷糖,压下那股冲天的酒味。
严以珩被他按着后脑,带着薄荷味道的激烈亲吻长驱直入。
两人的衣服乱七八糟落了一地,鹿溪急得连去床上都等不及。
姥姥家的沙发用了几十年,好在皮子还算结实,嘎吱嘎吱摇了半宿也没有要散架的意思。
结束之后,严以珩躺在沙发上平复着呼吸,鹿溪则穿了一条裤子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他的手机叮叮当当一阵响,严以珩抬头瞥了一眼——
新消息全都是照片。
鹿溪点开大图,一张一张往后翻。
严以珩视力好,隔着这点距离也能看清照片的内容。
都是今天的生日宴。
鹿溪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优雅的模样完全不似平常。
他游刃有余地扮演着鹿家彬彬有礼的小儿子,看上去明明那么得心应手。
严以珩的视线又落到鹿溪身上——
鹿溪早就换下了那件西装——开门时,他穿的还是前阵子严以珩挑的一件薄毛衣,灰色的,休闲又时髦。
想着想着,严以珩心里又有些难过。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刚好看到鹿溪翻过了最后一张照片。
鹿溪站在一张很大的圆形转桌前,手里举着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高档洋酒,正在往摞成金字塔形状的高脚杯里倒着酒。
他微笑着看向手里琥珀色的透明酒液,笑意却好像一点都没传到眼底。
那些照片,鹿溪一一看过去,一张都没保存。
严以珩有些可惜,想说要不还是留几张,手刚伸过去就被鹿溪躲开了。
鹿溪的酒劲儿醒得很快,此刻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开心的情绪,但至少看着严以珩的目光是温柔的。
他伸手搂过严以珩的肩膀,跟他紧紧挨在一起。
严以珩也伸手抱住他的腰,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半晌,他听到鹿溪说:“小珩,你知道我第一次喝酒……是几岁吗?”
严以珩抬头看他。
鹿溪伸手,比了一个“3”的手势:“3岁。我爸用筷子,沾了一滴茅台。”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严以珩的脑海里就已经能够想象出那时候的场景了。
他尽量冷静地问:“……没有人阻止吗?”
鹿溪没有看他,移开了视线望着空空的天花板。
他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应该没有吧。其他人应该都在……起哄看热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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