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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望舒视线不善,看来没有与自己斗嘴的打算,只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这妖两道花白剑眉轻挑,一双桃花星眸中,乌黑瞳仁深邃发亮,彰显少年俊逸。鼻梁高挺,黛色双唇饱满,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抹耐人寻味的……
“做什么!”顾望舒登时脊骨一麻,不适叱道:“这般对着我淫笑。”
“哈哈,小道长,分明是您先不由分说上来就盯着我看,一来二往才是,这会儿还由不得别人看你了?”
“……”
“道长如何,可瞧出什么端倪来?”
“你这化形化得完美,看不出。”顾望舒强压被冒犯的恼火,回道。
艾叶撑身站起,身上困妖绳乍然惊活,电光噼啪,在对面人略愕的神情中泰然立直,游刃有余地抱臂侃道:
“我倒是看出了点东西来。”
顾望舒警惕道:“看出什么。”
艾叶眯眼调笑:“看得出,您可真是个标致的小、妖、怪。”
他语气讥诮,极是个招惹是非的意图。
“再说一遍。”
“嗯?我说,你真是个别致的小妖——
白发道士嘴泄冷笑,骤然扯住艾叶颈间结绳,豁地扯至面前!
顾望舒掌心发力,困妖绳随之引金光迸射,啪啪作响,刺进喉咙的剧痛直逼他猛咳几声。
“区区困兽。睁开你那瞎狗眼,再看。”
二人不过咫尺,艾叶心头洋洋微痒,看那双冷漠粉眸,雾下藏锋,兀自笑想:不好惹啊。
先前那群道人成日警惕躲闪自己,封的是玄铁兽笼,连靠近送饭都小心翼翼,离远着拿杆子挑,他却敢直接将自己扯这么近。
“看了,兔儿妖?凶巴巴的。”
“明日动刑,第一个拔的就是你这不知好歹的舌头。”
困妖绳雷霆霹雳,电光走石间碰得全是二人戾气。
艾叶顶在这困妖绳上咬牙带笑,眼中锐气不失。若是寻常小妖这会儿怕早被灼成齑粉,此刻全盘大胆承了下来,竟觉不过如此。
虽然痛是痛了些,果然自己被封的不过是妖法,这身骨肉仍旧结实。
“小妖怪,嘴硬什么,先前不还担心我吗,这末渊楼硬闯也要进。”
他当是戳破了面前人的心思,这妖道果真嘁声松手,勒着脖子的困妖绳暗下一瞬,咯咯笑着连喘好几口粗气。
“自作多情。顾长卿什么水平我太了解不过,叠上百个也抓不得大妖。世间天生白发的月人不多,他将我当妖人看了一辈子——我不过是来看看,是不是他杀红了眼,又将月人当妖错抓。”
顾望舒斜睨一眼,再道:“如今看来,区区废物大妖罢了。姓名。”
“艾叶。”妖毫无保留,嘻嘻笑道。
“艾氏?”顾望舒不解蹙眉,问:“你怎有姓氏。”
“艾你个大头鬼,就叫艾叶,没姓。”艾叶一脸觉着没见识的睨了他一眼,忽然又滴溜溜转回那双黑玛瑙样的眼,接了句:
“那你叫什么,不如我随你的姓怎么样?”
“……滚。”
“说笑,人间还有滚氏呐?”艾叶明知故问。
“……”
“所以,你当我是废物东西,才这般胆大,孤身闯楼,勒我这脖颈。”艾叶轻挑扬眉,指着脖子,意味深长道:
“那我可改变主意了。”
妖指尖轻绕颈间粗绳,咧嘴时虎牙笑得桀骜,当真是存了野性在身子里,眼里还眯得漂亮——
手下已然猛地全力一攥,脖颈青筋乍露,拇指粗的困妖绳顿硬被扯成两截,炸出火光瞬间熄灭,顿化作枯色!
与此同时,艾叶眼边冷光一闪,几绺发丝簌簌斩落,未等落目醒神,一把银刃已架上颈侧,冰凉发麻。
伞中藏剑。艾叶短暂一惊,掀目看向顾望舒。
二人身量几乎持平,僵持间全是剑拔弩张的暗波。
他很快隐了眼中幽蓝微光,无辜睁圆犬似的桃花大眼,耸肩做投降状举起双手,手里还挂着那条普通黄麻绳一般无力低垂的断绳。
顾望舒沉着落腕,将刀刃再压一寸。
“小妖怪,出剑速度够快。”艾叶丢掉手中绳,歪头讪笑。
“耍什么花招。”顾望舒警惕道:“既然有破开困妖绳的法子,却还一路假作老实,混进我清虚观。”
末渊楼内清寂宁阔,二人一停,静得闻针落地。
“你进清虚观,到底是什么目的。”顾望舒背靠重门,浊音问道。
“什么什么目的啊,我不是你被大师哥抓回来的吗,这你得问他。”
“贫嘴!”
白发道士横剑逼前,刚一声质问出口,艾叶起手一掀,带寒霜劲气呼啸撞上剑刃。
月银刀刃,刺骨寒霜,两处寒光猛力互击,一声清脆迸出火花!
顾望舒带伞转身,以太极之式推开化解,艾叶从容自身后顺势一环,自然而然将人圈进怀里。
顾望舒:“……”
二人身材相当,四目相对,偏又是这么个别扭姿势。
“好身法。”艾叶贴在顾望舒耳后,吹音道:“人间竟有这般灵物,更讨喜了。”
顾望舒自觉戏弄,提脚狠地一踹,艾叶意忘形间滚了个跟头,跌在地上哈哈大笑。
末渊楼里烛火昏暗,放常人当难以提神敏锐,可这白发道士一举一动却异常冷静,艾叶断不出他这是性情使然或是天赋异禀,总之为防人气急败坏一刀砍伤脖子,还是得抓紧起身。
他正想着,周身火烛一摇,背后一面巨大乌色铜镜内骤然放出亮光,霎时间整堂艳成炎夏,又瞬间暗了回去,好像屋内凭空劈了道雷。
艾叶回头一看,铜镜内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没多会儿“嘭”地一只半人高的干枯利爪重拍上镜面,紧接着铜镜内传出声极为尖锐的嘶鸣,那利爪再是重重一砸,镜面竟现出裂纹。
他嗅得出妖气,知晓铜镜内困得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暗道多半是刚刚自己小施法术泄了气息,引这什么鬼东西动了胃口。
慌忙爬起身朝顾望舒跑去,与此同时身后轰然一声巨响,铜镜炸成碎片,镜中一只足有六尺多高的长臂癫猴尖叫着跳了出来。
那猴妖身上毛发秃得所剩无几,人不人猴不猴鬼不鬼,圆眼猩红,甩开长臂直朝艾叶奔来。
艾叶见状大叫:“道长救我!”
怎见顾望舒此刻抚脸立在原地,神色看似十分痛苦。
“道长!”艾叶上前抓住顾望舒手臂:“你们这清虚观难得抓我这只大妖,好一个自此声名远扬的机会,可不能在此莫名就被个杂妖吃了,你得负责啊!”
顾望舒抿嘴不语,他本就生得雪白,看不出脸色如何。
艾叶急得把脑袋强塞进他臂弯里去看,才发现他捂着眼。
“求—— 你—— 救—— 命—— 嗯?你眼痛?”
“少说废话。”顾望舒眉头紧皱,猛地将艾叶拉入怀中,遽然提剑朝他脸侧刺去。
细银剑擦面瞬间风声凛冽,艾叶迅速偏头躲剑,心头狂掉一拍,大量血溅上他面颊。
长臂癫猴痛声大叫,声波震得末渊楼内木质法器连同火烛倾倒,腾然间起了火。
艾叶掰下顾望舒的手,见他两眼框被揉得通红,眯眼难睁,拍掌恍然大悟:“原来你白日撑伞,是因这双瞳见不了光!”
随后又失声叫道:“完蛋啦,那怎么打架,你我都要被猴子撕了!”
“多管闲事。”顾望舒一把将他推开,闭眼朝长臂猴妖挥剑出去。
秃毛猴妖抡手去挥扑上前的黑衣,顾望舒借风声巧妙旋步让身,那秃毛猴抓了个空,轰然击碎木梁,火势借机大起。
艾叶抽着衣角跳脚躲崩来的火星——他这身衣服可不是什么人间织物,乃是一身皮毛所化,若是烧出洞来,就跟平白被燎了毛没什么区别,绝对要心头滴血大哭三日。
“小妖怪!悠着点,别把楼砸了!”
艾叶见顾望舒抽身连躲数招,寻得稳当落脚处后自怀中抛出一沓符,掐指念咒,吼声:“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