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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凉得刺骨,没一会儿就见她手背冻得通红。
“白公子丧妻不久,小女再嫁不过冲喜,不方便弄得热闹。”
顾望舒有些说不出话来了,白愫语气平平,听不出憧憬或期待,就好像成亲不过亲自备菜设宴吃一顿饭菜,她仍会是这院中操劳之人。
他拉着艾叶折身下去助白愫洗菜,白愫且小一惊,顾望舒便道:“小道并非白云村人,既要讨顿饭,不能吃白食。”
艾叶见他动手,自己在旁边不愿意也没法子,只能被迫蹲着帮人洗菜,顺便不满道:
“你们这村子真怪,这时辰还没几个人出来劳作。”
“那也不比道长携妖出行更为古怪。”白愫道。
艾叶:“……”
未过多久,有两个府上下人提扁担路过,俩人满面倦色,其中一个打了哈欠道:“昨晚睡得还行。”
另一个脸上颓怠:“别提了,老弟我夜里朦胧见着人影在窗外晃,吓得一身冷汗,恍惚半宿。”
正赶白愫起身泼水,这俩下人聊得正欢没看路,咚地撞在白愫身上。
“我草!”撞人那个看清来人后忽地破口大骂:“真晦气!”
说罢一巴掌将她攘摔在地。
顾望舒见状上前扶道:“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那俩人撞邪似的脸黑得像锅底,一口“呸”到顾望舒脚底:“呦,又哪儿找来的牛鼻子老道,一群废物。”
“诶我说?”艾叶头皮一炸,撸袖子道:“平白无故骂谁呢,骂谁呢!”
“呵,到如今什么妖魔鬼怪都往村里带了?”
“二位!”白愫择慌起身,一瘸一拐拦住二人,朝那两位下人抱歉道:“大哥们莫要计较,他二人不过路过,吃顿饭就走,就走……”
那俩人一啐:“大早上真他娘晦气!”
“这,”顾望舒愣了片刻,待人走后关心道:“白姑娘可有受伤。”
“无事,无事。”白愫拍掉胳膊上蹭破皮的伤口处落的灰沙,垂目摇头道。
“正如道长所言,村内近来不算太平,人心惶惶,常有人言夜里见鬼,这才天不全明,无人出门吗。”
“那你们这儿的鬼还讲究上了。”艾叶在边上扣着指甲缝里洗菜塞进去的泥,挖苦道:“规矩得很,不登堂入室害人。”
“是。”没想到白愫认真接了他的话:“进不来。”
顾望舒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天上蔓了些乌云上来,想必过会儿要下大雪,宴席怕不好进行。
然而白愫丝毫不见有何担忧,埋头生火准备烧菜。
二人被这姑娘的性子闷得难受,决心在白府走上两圈。一是想追寻些什么鬼迹,二是不能忘了深更半夜长途跋涉跑来这白云村的目的,还是要调查灵仙教的痕迹。
顾望舒一时在这府中察不到什么怪异之处,白府天明以后出来忙碌的下人不少,没见哪个行为举止奇怪的,更没有上次张府那样满地蛇虫。
艾叶抻个鼻子闻得厉害,由于什么邪祟气味都嗅不到,边闻边皱眉做个万般不解的模样,让人看起来莫名其妙,总不是什么聪明样子。
“别闻了。”顾望舒看不下去,“啪”地敲了他后脑勺:“直起腰,像个什么。”
“……”
正在这时,听到背后传来声婴儿啼哭,愈演愈烈,声音大得扯破了天。
回头看去,一个男人正笨拙抱着个襁褓。
这男人又矮又胖,被棉袄裹得像球,眉心处有颗黑黑的大痣,身上腾腾冒着才从室内出来的热气,一看就是那财大气粗的意思。
男人很显然被怀中襁褓里的孩子哭得烦了,眉毛上头几层肥肉堆在一起,大声叫道:“娘,太吵了!”
背后房门启了条缝,诵经声从里头流了出来。
门未全启,缝隙中见得那昏暗房中佛坛红烛摇摇,透得全是红光,有只苍老布满褶皱的手从门缝中探出来, 没好气地哑声道:
“叫那女人过来,让她喂。”
胖男人急得很不得把立马孩子丢地上,听了这话扭头扯嗓子喊:
“阿娴!”
过会儿又喊:“阿愫!!!”
就见白愫擦着手低头匆匆跑来,连二人看都没看一眼,随便在衣服上擦掉手上的水,急着从男人怀中抱过孩子。
“春阳,你唤她做什么。”屋子里那枯手哑声又道:“白生一张晦气脸,奶水没有半点。”
果不其然,白愫背身生涩解开襟口,孩子嘬了半天一无所获,哭得更厉害。
白春阳抽了下鼻子,拖着一身肥肉站在放门口不肯多动:“奶娘!!!”
顾望舒与艾叶站在院里,这几人扔着话间一来一回自觉好像被当成了空气。
直到奶娘过来从白愫怀里夺过孩子哄平稳了,白春阳才冷不丁道:“喂,你俩。”
顾望舒没寻思是在喊自己,视线仍落在满眼不安站在一边,绞手咬唇看着奶娘怀中娃娃的白愫。
“我说,那俩道士!”
顾望舒背后一刺,深吸口气忍了不满的情绪,回身请了个揖。
“什么时候干活啊。”白春阳道。
“干…”顾望舒一头雾水:“干什么?”
“干什么来都不知道。”白春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就知道又是个骗财的废物。”
顾望舒凝思少顷,想他说的多半该是“驱鬼”一事。反正也是随手的事儿,口里答应下来,客气道:“那么方便问几个问题吗。”
白春阳瞪了二人一眼:“问什么。”
“近来村里可进过举止奇怪的人,或无故死过人。”
白春阳抱着两条象腿似的粗臂,挠挠耳根。
“——没有。”倒是背后门缝中先冒出了话。
顾望舒顺门缝看去,枯手后隐约有双灰黑不善的眼紧盯二人。
那声音沙哑干涸,多半整日诵经未眠所致,听着好像马上就要断气。
“莫要为难我儿,领钱办事,您只管驱鬼就成。”
顾望舒心觉同这家人说不通话,余光瞥见身旁艾叶已经磨牙咕气到了忍耐心上限,再不走怕要惹事。
为防这妖当场上去撕了那胖子的脸当早食,还是先带他离开此地为妙。
“一个尖酸刻薄老太太,一个脑满肥肠只会喊娘的废物,一个要嫁给那猪头当孩子后娘也不为所动的呆子,还有一窝野夫。”艾叶道:“救什么救,费力不讨好。”
“话不能这样讲。”顾望舒拍拍艾叶的肩,道:“驱鬼也是为鬼不再沉溺苦痛徘徊人间。成鬼之人生前必有大怨,你我要为众生谋安,不拘于眼前二三。”
“也不瞅瞅你自己活的那费劲样。”艾叶翻了白眼道:“众生众生,神仙下凡都没你这心向众生。”
“……”
“神仙也得把这破烂凡界掀咯。”
“……艾叶,不可不敬。”
乌云压得越来越紧,阴森森的凉风卷得更烈。二人净挑那无人的地方摸索痕迹,待走到院墙与房屋外墙的夹角处,
顾望舒正想蹲地调查,身边“啊!”地传来声哀嚎。
他头都没抬,道:“一惊一乍,又是何事。”
“好痛,这什么东西!”艾叶撸起袖子,手腕处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灼出咒痕,血肉拧在一块儿,看上去十分严重。
顾望舒见状一把抓住他手臂拽到身后,严肃四下观望几番,也没找到什么罪魁祸首。
艾叶只得自己蓄寒气在手心,短暂镇了伤口,指向墙头——
一枚玄铁长钉深深钉在墙上,钉尾处系的红绸在空中飘荡。
顾望舒眼里掠过丝荒谬,指尖施法一探,钉尾果真“嘭”地一声炸出火花。
“你被抓了。”他叹道。
艾叶抱胳膊舔着伤口,道:“什么意思。”
“这是岐山法门的封魂阵,妖邪一旦入阵,被打上符印,便会锁在此处不得动弹。”顾望舒道。
但说到底是何等凶险恶鬼要他们大张旗鼓设下封魂阵。
三枚定魂钉分插三处组成封魂阵法,路过无论什么野鬼杂妖都当入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