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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那剑羽不是已经散尽,哪来的……
众人惊呼声乍起,相觑无声!
艾叶僵硬回头,眼前一幕叫他登时失控。
竟是阿娟手握一把小匕,狠狠插进了顾望舒前胸!
顾望舒难以置信低头看去,那把端正插在自己胸口的小匕,还是他先前买给他的护身物。
“你这是,做什………”
阿娟双手握刀柄,双目惊恐,浑身颤抖,却更是狠狠压了全身力气继续捅了进去!
顾望舒只在难以置信的惊恐中、被贯穿的剧痛中,定定看这曾被自己视为己出的少年,如今亲手将刀刃插进自己胸膛!
“……顾……顾望舒……”阿娟颤抖中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凭什么……你可以……好好活……我就……是这样……的人生啊?!”
阿娟开始大哭,疯叫,颤抖的手再扶不住刀,恐惧中噗通跌坐在地,看手中血色崩溃嘶喊。
“可我都这般听话了……!为何主子还是不屑与我一顾,我就是……我生就是你的代替品罢了!如果你死了……!”
——“若是我在他面前,亲手……杀了你……!”
——“我才不要你那些好,全是讽刺,全都是讥讽!!是怜悯!虚伪,虚伪!全都是!!!”
苏东衡在人群间阴戾一笑。畅意负手拧身而去。
果真做了一辈子奴的人,奴性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
永远打着他的记号,永远逃不出自己心间重墙,徒留自卑,和维护自己时毫无用途的偏激。
【——“那你就去杀了他,我便再重新宠你。”】
苏东衡坐在椅上,脚踩匍匐于面前的阿娟头顶,笑得狰狞。
“我……我不能……他……他是个好人……”
“你可以啊。乖孩子,你不也想看他从那高高在上一朵清贵白莲,坠落泥塘满目疮痍的吗?然后踩着他腐烂恶臭的花瓣,回我身边来吧。”
苏东衡的俯身落伍耳边的每一句话,都如恶鬼低语,击溃脆弱的防线。
“你就没想过同样的月人,凭什么他可以活得那么好,他受万民推捧,他成那救世之人,而你!却一辈子被人卖来卖去,像个狗样的活!”
一字一句,皆在那盘跌碎成细沙的明镜心中,再度碾过。
于是雅致可爱的少年,成了欲念与恨意的奴。
顾望舒啊顾望舒,这是你自找的。
阿娟本就是个唯唯诺诺之人,再恨再怨也只是吞下肚子。倒是你教回他何为勇气,何为利己。
于是这把刀,必再中你心。
……
“好………。”
顾望舒用满是鲜血的手缚住阿娟那双不敢再碰刀柄而空悬在一半发抖的手,眼中早已成了一片枯涸,片草不生。
“既然如此,阿娟……”
“别犹豫。”
“拔出来。”
言罢,顾望舒阖了眼,在憋住最后一口气后。
攥了阿娟的手,带他一起发力!
阿娟在那一瞬彻底慌神,无所适从想松开手,却被握得紧,紧到十指都要被捏碎了成了粉!
刀刃每移出一寸,带出便是如溃堤血色。
周遭啁哳声也便再模糊一分,再泯灭一分神智。
终是在一片混沌中,朦胧听得艾叶怒吼。
“恩将仇报的畜生!我杀了你!!”
……杀?!
顾望舒骇然睁了眼,与此同时灌入脑内的还有难忍剧痛,周围嘈杂惊呼,快炸裂的惊悚从颅中侵蚀至四肢,麻木僵硬中眼睁睁看着艾叶利爪出手,直捣阿娟后心!
“别!!!!”
嗤——!
艾叶利爪已然透穿少年心脏,再拔出手时,满手黏腻,手心竟是一颗还微弱紧缩跳动的,人心。
连艾叶都呆傻的看着在自己掌心挣扎的脏器,即便已经离开身躯还在攒动。
少年徒然失重倒进顾望舒怀中。任鲜血再从背后黑洞中喷涌,将他整个泡在血浴之中。
自己的,师哥的,还有阿娟的。
于是这世界,全成了血气。
被包裹其中,黏腻得像是无形的网,绝境,窒息。
-
周遭是须臾倒吸冷气的寂静。
“他杀人了呢。诸位,可看得清楚。”
“还有什么顾虑,杀他便是!还有那与妖同污的妖人!给他个痛快!”
“我神霄宗附议!”
“太一宫仙门附议。”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们!!!”
“杀!!!”
讨伐声此起彼伏,一句一字将无辜之人,或是被逼无奈的妖,染成了天地难容的罪人。
艾叶回头看了瘫坐在地的顾望舒,看他以往那般坚毅薄情的一双妃瞳空洞失神,满是绝望的望向自己,即便是在这般讨伐声中,逼命令下。
他只是静静看着自己。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头脑简单的妖辨不明了。是有恨吗,责备?不甘?还是……
毕竟这一切都与我割不开关系,毕竟好像真的……在他遇见我以后。
经历的都是些生离死别,全无益事。
艾叶捂住还是如火燎般生疼的胸口,咬紧牙关挪了几步,挡在他面前。
用着只能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柔声道:
“我答应过你的,就算是万劫不复,我也陪你。”
顾望舒凄惨咯咯笑了两声,又被胸口尚未来得及拔出的匕首扯得颤巍不止。
艾叶替他遮着妖气散去后掀开云雾的光,顾望舒呆然伸手去够他逆光下发暗的衣角,却在只有毫厘之差时,
软落了下去。
艾叶明显听到身后窸窣微弱声响,也同时嗅得出濒死之人散发出的可怕味道!
心头霍地大颤。
这妖在四周人讨命般严厉目光中,悄悄退了半步。再捏死掌心,沉下口气。
借天地之名,御雪之使。
没有多少余力了。
“雪起!”
顿时头顶未散妖云滚滚,不全是妖力,只是闻了召唤般,狂风大作,在这八月天,暴雪骤起!
以他当下的法力无法再号令大雪为武,却是可以暂时施以为障,暴雪迷人眼,在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迷慌了神,连咫尺距离都看不清时!
艾叶立即转身将顾望舒抱起,趁乱飞逃出去!
怀中人已是气若游丝,嘴角还在溢的血已没有最开始那般触目惊心。
不知道他是因反噬未尽,或是胸口匕首造成的内伤,再或是……真的快流干了。
顾望舒那么精健俊拔的一个人啊,此刻全成绵绵一滩软在他怀里,轻飘飘的似是一丝力气都存不住,只用手指勉强绕了他前襟,却连捏攥在手中的力气都没有。
太累了。
眼皮沉得似有千斤担子,压得顾望舒喘不过气。
身上的痛渐渐麻木,头脑内也愈发嗡鸣失色。
太累了,太困了。
他用尽气力眯开眼皮,自下而上看着艾叶努力疾行的下颚,被雷雳鞭炽伤的脖颈上横贯了一大道淤着血翻出红肉的伤痕,
有水珠从脸颊滴落,分不清汗水或是泪水,只啪嗒一声落在脸上,再滑进因力竭缺氧而微张的口中。
好咸。
艾叶慌张低头看去,撞见的却是顾望舒累极闭眼的瞬间。
“望舒!顾望舒!你别睡!”艾叶急忙摇着他大喊!
“你别睡,你看看我!我知道哪里能救你……我能救!只要你现在撑住,你别死啊,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定能救你!”
他再晃了晃人,急急道:“求你了,就当是在可怜我,嗯?别睡、别睡啊!!!”
顾望舒眼皮轻抖似有回应,却未作声,只窝在他被自己蹭脏的袍子里,一身血腥遮了身上原本荡着桂香的味。
这场闹剧般的雪并未持续太久,艾叶妖力耗尽,几乎是前脚离了后脚便停。
待这些本是瓮中捉鳖的正道人士回过神来看眼前空无一人的,哪肯就此善罢甘休?胡甫一首当其冲,当机立断放出话来! ', ' ')